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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

  256范仲淹書伯夷頌長卷

  257賜錦堂記

  258沈度麒麟圖

  259王守仁燕居授書小像

  260四忠遺墨

  261杭世駿山水冊

  262周子佩血疏貼黃

  263明遺老尺牘

  264上薛國觀書牘卷子

  265太倉王西廬家書卷子

  266黃宗羲小像

  267王夫之及夫人遺像

  268倪元璐小像

  269陳洪綬詩詞手稿

  270禮烈親王戰馬圖

  271李南磵書札卷子

  272秋江別思圖

  273辯利院觀音畫相

  274東軒吟社圖

  275戴熙晚年最經意之作

  276文徵明拙政園圖

  277雙橋精舍圖

  278憶松圖

  279小栖雲亭圖

  280戴熙山水畫

  281嵩洛訪碑圖

  282榷場本大觀帖

  283符魯自寫詩冊

  284岳鍾琪手書詩草

  285二喬觀書圖

  286退庵手臨趙孟頫千字文

  287陸■〈日爲〉棧道圖

  288牛山種樹圖

  289貝葉經歌

  290楊漣手札

  291左光斗手札

  292張遂辰像

  293吴石倉小像

  294劉宗周海天旭日硯

  295南屏七代詩僧

  ○256范仲淹書伯夷頌長卷

  余門人范鵬叔侗,系出范文正公,嘗攜文正所書《伯夷頌》長卷來杭州,出覽示。乾隆中,此卷上邀乙覽,首行御題「范仲淹書伯夷頌高義園墨寶」十一[二]字,又御書「聖之清」三大字,朝臣奉命題詩者,尹繼善、莊有恭、于敏中也。文正自署款,曰「皇祐三年十一月戊申高平范仲淹書。」元祐三年范純仁跋,云「先公書此以寄京西轉運使蘇公」,蓋蘇舜欽也。宋人題跋者,自文潞公以下凡二十九人,其末一人為秦檜。元人自趙孟頫以下凡三十三人。明人自夏原吉以下凡十七人。國朝自范承勳以下凡十三人。後有翰林院編修二十四世孫范來宗跋,工部左侍郎兼鑲紅旗副都統二十一世孫范時紀謝恩摺。卷中有「江寧開國」、「秦氏藏書」二小印,「秋壑珍玩」、「賈似道印」、「秋壑」三小印,蓋南渡後為秦、賈二相遞藏。故虞道園題有「潞韓並識何舂應,秦賈爭藏實點汙」句。不知何年歸范氏祠堂,叔侗假得,迻寫全卷,先賢名蹟,先朝宸翰,永鎮祠宇,垂煇億齡,范氏子孫宜世守之。

  ○257賜錦堂記

  乾隆二十二年,純廟二次南巡,梁文莊告養在籍,與沈文慤被命同修《西湖志纂》。時趙意林信進側理於行在,拜宮錦四端之賜,意林因以「賜錦」名其堂。文慤為撰《賜錦堂記》,意林賦詩為謝,復用元韻,乞文莊書之。曩在京師,嘗從濮梓泉前輩許見此冊,蓋文莊既為意林書之,而別為副墨,尋奉詔還朝,攜以自隨,故得留傳都下也。意林與文莊以詩相往復,有《同林倡和集》之刻,文莊號薌林,故云。

  ○258沈度麒麟圖

  明永樂十二年,榜葛剌國貢麒麟,命學士沈度繪圖作頌,事見《明史》。圖舊藏海昌陳梅亭所,嘉慶壬申歸學士十世孫觀成。觀成識語,謂是當日進呈副本。先曾大父夔州府君、先伯祖曼雲府君皆有詩,同時題者有楊芳燦、嚴學淦、陳廷璧、馬若虛諸人。光緒乙巳養疴里門,得此圖。圖上方書「瑞應麒麟頌并序」,下方之右書「麒麟圖」三字為一行,「永樂十二年歲次甲午秋九月榜葛剌國進貢臣沈度寫」為一行。絹本,色黝黯,微剝,而文字並完好。頌文乃應制之作,不具錄,結銜曰「翰林院侍講學士奉訓大夫臣沈度謹譔」。按《明史》,大、小沈學士受知成祖,逮事宣廟,並賜織金衣,鏤姓名於象簡,泥之以金。學士書不多見,畫則尤為難得。吾家兩世遺墨獲之意表,後之人宜永守之。

  ○259王守仁燕居授書小像

  王文成公燕居授書小像,幕客蔡少壑畫,文成弟子張子藎藏。王龍溪為之贊,亦文成弟子也。有高鶴望梅、朱南雍子肅、 【 山陰人。】 朱賡少欽、 【 諡文懿。】 趙錦元朴、 【 諡端肅,餘姚人。】 葛曉雲岳諸跋。雲岳言:先生像,為蔡世新所傳者極多,惟以多,故隨手輒肖,然至小者亦徑尺。今如此小者,不爽毫髮,令觀者肅然畏敬云云。卷為黃再同前輩藏,光緒己卯得之秀水金爾珍者。卷中明人數跋外,本朝惟嘉慶壬申山陰茅豫觀款二行,最後有李越縵先生長跋,攷證既詳,兼之感嘳。越縵於金石書畫題跋皆經意為之,多在日記中。沒後日記數十巨冊,若存若亡,不可蹤跡,無人理董,遂至亡佚,可為雷歎。因錄此跋,以存千百之一云。

  吾友貴筑黃再同編修以此卷見眎,整襟再拜。文成公像,越中舊家多有傳者,皆衮冕大幅。里中西光坊、東光坊之間有公祠,相傳其塑像出公家。■〈赤坙〉面虬冄,[上]上有七痣,氣象凜凜,望之竦畏。張陶庵逸民所輯《有明三不朽圖像》,亦相同。間見小幅,則清癯頎秀,頗若不類。宋人傳歐陽文忠、蘇文忠、朱子像,肥瘦及須冄多寡,亦往往不同,蓋冠紳與道服各有所稱也。此像峩冠深衣,秀眉疏髭,目光炯炯,雖容色怊恨,而神采穆然。道範德輝,千古猶可想見。後有王龍溪、朱金庭、趙麟陽諸公題贊。先正筆蹟,經亂日稀,心畫儼然,典刑彌仰。

  朱越崢以繢事名,其字見者絕少,府縣志雖有傳,而事跡不詳。此贊語重氣醇,字亦遒古,自稱後學,蓋亦私淑文成,足裨志乘之遺。金庭著述,僅見《朱文懿公奏議》,為吾家舊笈,亂後已燬。幸存此卷兩贊,皆吉光片羽也。再同由黔家湘南,竺學邵文,收藏極富。又承其尊公子壽先生之學,兼綜漢、宋,無門戶主奴之見。平生服膺陽明,搜采遺書已十餘種,其為王學者,如彭南畇《王門釋非錄》等書,亦無不備。此卷將持歸黔陽,勸其勒之公祠壁間,庶俾黔人瞻仰遺像,如見當日龍場講授有泗水西河氣象,非鵞湖、鹿洞暖暖姝姝守一先生言者比也。近日湘中如羅羅山、孫芝房等,一孔之見,詆訾陽明,拾當湖之唾,至不可道,亦自形其浮游而已。所媿慈銘生公之鄉,早讀公之書,而衰老多病,一無建樹,性天至道,瞢乎未聞,徒於南雷、鮚埼文獻職志,稍窺一二,而怠於輯錄。粵寇之禍,楹書盡焚。今老矣,十九不能記憶。家居西郭,近鹽倉橋,為公與公考龍山先生歌哭之地,今無一椽存者,祠亦■〈火尾〉於兵火。近歲有人營復之,而市傖儈不學,堂廡庳陋,禮器非秩,士大夫無過問者。安得好事勤力如再同者,使先賢桑梓蔚然重秀,俎豆管弦日新,有功乎此卷,實於吾浙學派所系至重。再同以重價得之京師,而余鄉里末學,限於貲力,不能購以還之越祠。展卷摩挲,能無歎息。然公之教澤遠被天南,黔士謳思轉有過於越人者,此卷既得所主,又以永貴陽之思,知公之靈爽在天,亦當忻然以笑也!謹為跋,而歸之編修。光緒十有七年正月,會稽李慈銘識。

  ○260四忠遺墨

  四忠遺墨合裝一冊,亦再同前輩藏。一為楊忠愍公《為饑民請錢粟書》,子壽先生前後兩題。一為趙忠毅公詩稿,自題曰《雜感》,十二首,子壽先生跋云:「詩當作於削籍追贓時」。一為黃忠節公 【 淳耀】 真書《羊祜讓開府表》,題者最夥,如何蝯叟、張石舟、鄭子尹、莫郘亭、何願船、鄧昭伯、顧幼畊、何鐵孫,或詩或跋,皆精妙,而唐鄂生一跋,在刑部獄中書,尤奇崛;最後則瑞安黃漱蘭師、宗室寶竹坡侍郎,皆僅書觀款。一為陳忠裕公 【 子龍。】 草書詩稿,子壽先生一詩一跋。四忠翰墨萃於一冊,真瓌寶也。

  ○261杭世駿山水冊

  杭大宗先生畫山水冊,凡十二幀,每幀有題記。第一幀、第六幀各七絕句一首,亦道古堂集外詩文也,錄之。

  塵緣害馬諒成虛,結習雕蟲尚未除,願得乞身長埽地,秋風黃葉勝讎書。  西隱禪房。

  歐冶池,環棘牆之外,廣袤數畝,居人占其漁利。露桃呈頰,風柳誇腰,凡所以盪客心而悽游子之魄者,以是為覽勝之奥區焉。

  三品石,何竦特?兄嵬峩,弟岌嶪。仰若跂,俯猶挈。碧雞神,各分裂。荊樹花,互榮瘠。詎若茲,儼成列。支中分,尻相接。羞馝馞,永無極。銘詞古奥,當置飛梯百尺,鐫勒山背。仁和杭世駿。

  過□嶺有廿八都,見郵舍壁上題記「一官已脫鼪鼯穴,九度空過虎豹關」,末署「西湖十九松居士堇浦世駿」。

  建寧亦有凈慈寺,寺瀕溪結宇,前為放生池,僧房蜂綴,林木窈窕,亦一大選佛場也。

  上水艱難千里多,柴枝米粒易消磨,今朝到岸多歡喜,小武當山一笑過。

  崔殿生十三能詩,自號西竺村童,相傳有「渡頭扶傘一僧歸」句,雅近長吉,真可傳也。大宗并記。

  青衣鄭蘭子以「月明黃葉路,花隱赤欄橋」句得名。堇浦。

  艚篷船,廷[延]、建人呼為鴨母,櫟園《閩茶曲》「鴨母船開朱□ 【 此字螙蝕。】 到」是也。

  青湖臨江,有小江郎祠,在石厓上,林木虧蔽,下罩江水,過客多染翰廧壁間。堇浦。

  張德南為南大理,署中有奇竹,竹產簷下,已乃屈曲循簷出。德南援筆為《瑞竹賦》,諸郎競傳詠之。

  五顯嶺祠,山僧施茶結客,多吾鄉人,操土音,慰勞一路。密樹深篁,綠上衣帶,詩家唯大、小二謝堪以圖狀。按:此幀當是應聘分校閩闈時作。

  沈乙庵比部藏,余嘗為題二絕句。

  ○262周子佩血疏貼黃

  湘陰李黼堂桓,藏周忠介公伯子子佩先生血疏貼黃,有彭允初紹升跋,見《二林居集》。忠介以閹禍被逮,坐贓三千金。其友朱完天從之京師,奔走吴橋、定興,乞貸諸公間,冀如數輸金得不死。已而金雖集,而忠介瘐死獄中矣。又《二林居集》有《朱德升告周忠介公文跋》。蓋閹黨欲羅織吴中士夫,以德升尤與公密,指為渠魁,將更起大獄,賴徐公會陽言之而止。兩朱君者,於忠介可謂不負。完天名祖,父縣學生。德升名陛宣,吴縣人,與忠介同舉於鄉,居父喪,以毀卒。

  ○263明遺老尺牘

  黃伯雨 【 以霖】 藏明遺老尺牘,為嘉興馮硯祥文昌物,凡七冊,都一百一札。惜札尾署名多不著姓,或不能確定為何人。中可辨識者:劉念臺先生三通,陳老蓮一通,楊龍友二通,陸鯤庭十七通。又陸札內有六人聯名者,為汪渢、關鍵、丁澎、吴百朋,皆杭人;惟繼恩一人不可攷。硯祥,嘉興諸生,有《吴越野民集》,明祭酒開孫後,徙居塘棲,晚年復居河渚,以守祭酒之墓。冊中多識語,有「吴越野民」小印。

  ○264上薛國觀書牘卷子

  湘陰李幼梅輔燿,藏史忠正公上薛韓城書牘卷子,題跋者皆指為真蹟。余嘗見俞曲園師與吴又樂書,辯論此牘,略言:忠正以崇禎元年進士,授西安府推官,累官分守池州、太平、安慶,監江北諸軍。自是以後,皆居封疆之任,未嘗一日讀書東觀。而牘中云『濫廁東觀,事繫職掌,不能忍默不言』,則與公歷官不合。韓城於崇禎十年拜禮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是年,公已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安慶,不在朝中,安得如牘中所云「約同諸詞臣面為剖陳」乎?書中又云:此牘即不出史公,亦是明季人遺墨。味其詞意,亦必出於端人正士云云。

  按:此牘尾文義未完,無署名,沈雲伯跋,謂舊藏禾中錢文端家,有王良常、翁覃谿諸公跋。今王、翁跋均不存。余諦審之,此牘當為劉公理順手筆。公杞縣人,崇禎七年廷對,帝親擢第一,拜修撰,歷南京司業、左中允、右諭德,入侍經筵,兼東宮講官。楊嗣昌奪情,理順昌言於朝,嗣昌奪其講官。嗣昌、薛國觀、周延儒迭用事,理順一無所附,出溫體仁門而言論不少徇。賊犯京師,亟捐家資犒守城卒。城破,投繯死。羣盜多中州人,入唁,曰:「此吾鄉杞縣劉狀元也!」羅拜號泣而去。後贈詹事,諡文正;乾隆朝賜諡文烈。觀牘中「濫厠東觀」及「僕嵩潁一鄙人耳」語,其為劉公無疑。劉公官侍從,與韓城同在朝列,風骨峻厲,不附權要。牘中語,似為韓城作爭友者,可貴也。

  ○265太倉王西廬家書卷子

  太倉王西廬家書卷子,葉奐彬吏部藏。書凡十通,密行細字,絮絮道家常。時年已七十五,思慮縝密乃如此。勝國遺老戢影家巷,有子八人,並名在志乘,海內無不知太倉王氏者。書中言當日有司苛虐狀幾無人理,蓋順康之間戡亂觕定,綱紀尚弛,江南官吏踵明季餘習,催科嚴,淫刑以逞。迨仁廟親政而後,吏治澄肅,政崇寬大,務休養生息,以馴致百數十年太平之盛軌也。今世變日亟,國用匱乏,外人且獻加賦之策,以熒我政府之聽。脫用其說奉行之,吏其不至敲骨吸髓如書中所云者幾希!

  ○266黃宗羲小像

  黃棃洲先生小像,古裝,風帽束帶,貌奇古。畫像者,新安吴旭;補松者,宋暐,字逸子;補石者,猶子深也。先生自題曰:「初錮之為黨人,繼指之為游俠,終厠之於儒林。其為人也,蓋三變而至今,豈其時為之耶?抑夫人之有遐心?」題贊者,朱嘉徵止谿、陸嘉淑冰修、陳令升之問、陳奕培子厚、陳奕昌子棨、陳謙廷益、楊中訥言揚、楊中垣季直、陳奕禧子文、楊沖默陸騊、朱爾邁人遠、陳燾允大、陳熹允文。自陳奕培以下,皆稱門人,且多海昌人,疑是像乃先生講學海昌時所繪也。余避地滬上,從張讓山美翊得見此像。謹記之。

  ○267王夫之及夫人遺像

  王船山先生及夫人陶遺像,用西法攝影。先生像,紗帽方鞾,蟒衣束帶,上方篆書八字,曰「孝思恬品,霞燦松堅」,中間書「玉音」二字。陶夫人像,高冠補服,上方有先生自書贊,曰:「孝而殉,國人所聞,弗待余云。慈以鞠,不究其粥,奚以相暴。靜好爾音,函之於心,有言孰諶。偕隱之思陸沈,已而焉用文。之天或假,而以後昆。昔髣髴不迷,唯斯焉之為儀。重光大淵獻玄月望日,夕堂老人題」。光緒丙午過武昌,梁節庵攜贈。

  船山先生于永曆元年十一月遭父喪,既葬,留守瞿公式耜疏薦之。先生疏請終喪,得旨云:「具見孝思,足徵恬品。著服闋另議」。比服除,就行人司行人。見先生之子敔所為行狀。遺像上方題「孝思恬品」四字,蓋即用永曆旨中語也。先生自題畫像小詞,曰:「把鏡相看認不來,問人云此是■〈艹彊〉齋。龜于朽後隨人卜,夢未圓時莫浪猜。 誰筆仗?此形骸。閒愁輸汝兩眉開。鉛華未落君還在,我自從天乞活埋。

  ○268倪元璐小像

  倪文正公小像,莆田曾鯨畫。左方為董文敏題,曰「玉汝學士四十小像」;右方陳眉公題,曰「叉手而坐,凝目而思,壇坫英雄,玉汝我師」。為趙味辛懷玉所藏。有味辛及翁方綱、蔣士銓、周肇轅、朱方藹、方薰、周有聲、張塤諸公題詩。

  ○269陳洪綬詩詞手稿

  諸暨陳悔遲洪綬詩詞手稿四巨冊,裔孫蓉曙同年得之。先生在崇禎間嘗召入為供奉,不拜。監國中,待詔南都。南都破,固山額真慕其名,優禮之,後卒亡歸。冊中如《乙酉春雪》六首,大都故君亡國之感。又有「丙戌夏逃命山谷多猿鳥處,借僧為活」語。詩中往往自稱老僧,其《夢見先帝泣賦三絕句》,有云:「老僧幸得覲先皇,八彩重瞳永不忘,嵩呼頓喚彌陀佛,淚滿袈裟荷葉裳」。《題畫詩》云:「國破筆端傳恨處,水仙須學趙王孫,老學東坡栽樹法,祗栽苦竹滿溪頭」。他如「少時讀史感孤臣,不謂今朝及老身,想到蒙羞忍死處,後人真不若前人」。「始覺人無忠義志,不須去讀古人書,山河舉目非無感,詩酒當前又自如」。直可為一般無心肝人痛下鍼石。國亡家破之恨,時時見之篇什,蓋不勝錄。卷首有康熙癸丑春先生自書題記。歷一百七十餘年,完好無恙。國變後,蓉曙隱居楓橋,珍弆此冊,彌當鄭重矣。

  ○270禮烈親王戰馬圖

  禮烈親王為太祖第二子,當開國時,凡征葉赫、烏拉諸部,及薩爾滸之戰,王功最多。所乘克勒馬,姿狀偉異,腹下有旋毛如鱗甲然,蓋龍種也。常時不受羈勒,聞鼓鼙聲,輒奮迅欲往惟圉人命。王甚愛之,戰陣中多藉其力。王薨,馬亦死。汪編修琬嘗為之傳,王裔孫汲修主人,屬張檢討問陶仿唐本昭陵六馬中特勒驃者為之圖。克勒馬者,猶漢言棗騮馬也。

  ○271李南磵書札卷子

  李南磵書札卷子,官嶺南時與周書倉者,大率論刻《貸園叢書》事。蒐討商搉,往復不勌。然南磵實循吏,不獨經生也。書中述讞定恩平民婦陳氏之獄、新安黃文二氏世仇十一案互毆之獄,可稱明允。其曰「過於為民而不為官」,尤良吏之用心矣。

  ○272秋江別思圖

  順治辛卯,亭林先生以行賈至淮上,訪萬年少於隰西草堂,自稱名曰書年,自謂從原字再轉注而成此音,蓋寓逃名意也。年少方變服為緇流,名曰慧壽,臨別繪《秋江別思圖》贈亭林,各題詩卷中。圖後為程易疇所藏,易疇有跋,後又歸蔡友石。道光間,張石州屬江陰吴儁重摹,手錄顧、萬詩及程跋,又自題一詩於上,寘之顧祠。原圖轉入葉潤臣。所重摹之圖,展轉復出廠肆,歸武清朱九丹。光緒之季,士鑑乃得之。又何子貞年丈亦嘗摹此圖,蓋從友石之子小石所借摹者。《東洲草堂詩鈔》於創建顧祠及歲時祀事皆有詩,獨繪圖事無一字及之,而胡光伯焯跋吴畫卷,有云:「■〈殷,去殳〉齋、子貞各摹其畫」。祁文端詩亦有「石翁仙去蝯翁老」之句,楊芷夝《雪橋詩話》載之頗詳。今吴畫幸存,何畫不知尚在人間否?

  ○273辯利院觀音畫相

  杭州艮山門外辯利院, 【 又名井亭庵。】 舊藏歷代名人觀音大士畫相,相傳有一百數十餘軸。吴道子畫僅石刻拓本,其餘或水墨,或丹青,皆真蹟,以趙松雪為最古,宋、明及國朝諸名家不可勝記。張仲甫舍人《彝壽軒詩》有《二月十七日詣艮山門外辯利院瞻禮大士畫相》七古一篇,云:「臨江鄉人百八幅,於今更益六十餘」,又云:「唐刻宋繪世固罕,陳 【 老蓮】 徐 【 青藤】 金 【 壽門】 禹 【 之鼎】 今亦無」。是其時祗百七十餘幀也。每歲春仲、夏仲、秋季三月,寺僧出諸幀張壁縱人瞻禮。庚辛兵後多散佚,糧儲赫舍里冠九如山夙耽禪悅,嘗詣寺中,出資搜集,丁松生徵君助之,乃還舊觀。辛亥之變,主僧竊售,蕩然無存矣。又無量寺有呂賡六畫十八羅漢,潮鳴寺有戴文進功德畫像、張樗寮書《華嚴經》殘本,亂後皆不可問。

  ○274東軒吟社圖

  道光間,海昌吴子律衡照創吟社於杭州,始道光甲申,訖癸巳,凡十年,為集百,入社者七十餘人。時振綺堂汪氏擅池館之勝,藏書甲一郡。汪氏有靜寄東軒,社集在東軒為多,費山人曉樓為作《東軒吟社圖》。庚辛之亂,汪子用丈曾唯攜之武昌,未遭兵火。圖作於道光壬辰。先大父居憂里中,亦與槃敦之會,圖中狀貌與《花宜館輯詩圖》同,蓋同出山人手也。光緒丁丑,余游武昌,子用丈出以見示。越三十年,由京師還,丈亦謝病歸,再見之。辛亥避地上海,三見之,則圖已歸頌閣、社耆兄弟收藏矣。

  ○275戴熙晚年最經意之作

  戴文節為汪蓉垞先生畫山水卷,長丈許,題識謂「蓉垞贈書數種,畫此為報」。蓋晚年最經意之作。後為族姪錫侯所得,攜至長沙,一覩名蹟。庚戌冬,錫侯權宜章縣事,明年秋亂作,僅以身免,此卷不知流落何所?

  ○276文徵明拙政園圖

  文待詔《拙政園圖》冊子,嘉靖十二年癸巳五月畫。圖中諸景凡三十有一:曰若墅堂、夢隱樓、繁香隖、倚玉軒、小飛虹、芙蓉隈、小滄浪、志清處、意遠臺、釣■〈巩上石下〉水、華池、深淨亭、待霜亭、聽松風處、怡顏處、來禽囿、玫瑰柴、珍李坂、得真亭、薔薇徑、桃花沜、湘筠隖、槐幄、槐雨亭、爾耳軒、芭蕉檻、竹澗、瑤圃、嘉實亭、玉泉。每一景繫以一詩,詩有小引,述命名意。詩後,《拙政園記》一首,亦待詔作。園主人王敬止,字槐雨,又字獻臣,以御史忤權貴逮繫,赦歸。卷首有林庭小泉題識, 【 署款曰「太子太保工部尚書恩賜廩輿馳驛致仕」。】 云:「文子有聲畫、無聲詩,兩臻其妙」。又云:「槐雨在詔獄,禍且不測,先文安官南銓冢宰,抗奏論救,始獲從輕」。文安論救事,見《明史》本傳。小泉諡康懿。

  此圖舊藏吴門蔣氏,後歸海寧胡豫波,道光間歸朱仲青中翰。有吴槎客騫、錢梅溪泳、查仲湛人偀、殷雲棲樹柏、文後山鼎、程卍伯慶華、蘇厚子惇元、項芝生廷綬、顧蘭厓翃、錢叔美杜、黃霽青安濤、徐子勉楙、陳登之延恩、張叔未廷濟諸人詩跋,何子貞、張子祥、吴平齋諸公題識,最後子貞丈一詩并跋,云「此冊歸鄞縣蔣君芝舫,則同治乙丑春也」。冊面錢梅溪書「衡山先生三絕冊」。「文待詔拙政園圖」七字,為俞曲園師題。錢題之前,別有戴文節畫《拙政園圖》一幀, 【 丙申七月。】 自題云:「余平生所見文畫,無如拙政園之多者,可謂極文之大觀」。又云:「予於文畫愛之入骨,此偶爾興發為之,自忘其陋。近時松壺、後山兩先生皆深於文者,仲青倘能為予就正,則予於文或可得進步爾」。末署「文衡山私淑弟子戴熙」,則文節他畫所未有也。

  此園二百年來興廢無常,雲煙變幻,尤足為東吴掌故畫矣;今為南林蔣孟蘋以重直得之。光緒中游吴門,曾訪茲園,時已為八旗會館,屋宇敝陋,而水石林木之勝,金閶諸園皆不逮也。園在明嘉靖間,王御史獻臣築,侵大弘寺基以闢之。其子與里中徐氏子博,一夕失之,歸於徐氏。國初歸海寧陳相國之遴。陳敗時,方添設駐防兵,改將軍府。駐防兵撤,又為兵備道行館。既而吴三桂壻王永康 【 一作永寧。】 居之,尋籍沒入官。康熙十八年,改蘇松常鎮道官署。旋裁,園散入民居,郡人蔣太守棨得之,名曰復園。嘉慶中,查憺餘孝廉人倓購得之。道光中,家崧圃相國又得之;至今雖屢易主,而談者尚呼為吴園云。

  ○277雙橋精舍圖

  壽陽祁文端公在政府日,於海淀之東賃居僧舍數楹,以去圓明園近也。其地曰雙橋,自書榜曰「雙橋精舍」,屬戴文節繪《雙橋精舍圖》。文節有五言古詩題其上,時道光乙巳正月也。先大父道光癸卯入都,嘗至所謂精舍者與文端談讌累日,見《花宜館詩鈔》。光緒壬辰,余從文端孫君■〈殷,去殳〉假觀,因為一詩紀之。

  ○278憶松圖

  文節又嘗為文端作《憶松圖》,跋云:「春浦祁大前輩籍隸壽陽,自號■〈谷曼〉■〈谷九〉亭長。地近方山,山有龍池、雲洞諸勝,多松,漫谿彌谷,曠望無際,嘗月夜行萬松中,遇要氏兄弟,結茆讀書其下,賦詩贈答,慨然有卜鄰之志。後來京師,每直風和月霽,輒追憶之,屬寫《憶松圖》,落落五稔,未有以報。丁未早春,僑庽都下,頗憶故山松徑,遂假酒盃一澆壘塊云」。文端自題二絕於後,云:「五十年來影答形,眼中山色夢中青,萬松圍住三間屋,可是■〈谷曼〉■〈谷九〉第二亭。鹿牀居士謫仙才,借我離愁付酒杯,十載孤山鶴飛去,孔賓何事不歸來」。跋云:「此錢塘戴侍郎道光二十七年為余作《憶松圖》也。侍郎高隱已及十年,而余仍以老病留滯都門,展卷慨然,題二絕句記之。時咸豐七年歲在丁巳正月廿又八日」。此卷余亦假觀,雄深蒼古,大似麓臺,蓋文節生平最經意之作。

  ○279小栖雲亭圖

  道光戊申暢月,平定張石舟穆屬文節畫《小栖雲亭圖》,旋為偷兒攫去,復以詩索畫。第二圖圖成,道州何子貞紹基題其耑,石州自有《小栖雲亭記》及《索圖詩》,皆書其後。文節及祁文端用石翁原韻各一詩,又有代州馮魯川志沂一詩。迨咸豐辛酉八月,文端復見此卷,重為之跋,時石翁已歾,文節已殉難,文端方謝病歸老山中矣。最後有上元端木子疇埰一詩,亦用石翁原韻者。

  ○280戴熙山水畫

  文節山水為國朝大家,殉節後畫以人重,獲真蹟者尤不惜重金購之。余讀孫琴西太僕題文節山水畫軸,有曰:「畫之佳惡,余不能知,然聞文節直南齋時,貴王某索畫,公不與也。王頗以為恨,公遂引疾歸。有此胸次,筆下安得復有塵俗耶!」此數語,今日寶公畫者能道之否?

  ○281嵩洛訪碑圖

  黃小松《嵩洛訪碑圖》凡二十四幀,藏武進費屺懷所。 【 舊為李竹朋物。】 小松有自記一首,茲節錄如左:

  開元寺 【 鄭州城西。】 等慈寺 【 氾水東關二里許。】 轘轅 【 關,一名■〈山上咢下〉嶺口,在少室北,登嵩境始於此。】 少林寺 【 少室五乳峯下。】 少室石闕 【 邢家鋪西荒原。】 嵩陽書院 【 太室南麓門下有漢柏二株。】 開母石闕 【 崇福宮東數十步,闕此[北]啟母石,高三丈,廣如之,疑星隕也。】 中嶽廟 【 嵩山黃蓋峯之陽,廟前太室、神道雙闕。】 石淙 【 城西四十里平洛澗,於此間想見盧鴻草堂之勝。】 會善寺 【 積翠峯下,門前銀杏翠柏甚古。】 嵩嶽寺 【 嵩陽觀右。】 維山 【 維氏山在偃師城南,一峯隆然,嵩、少諸峯三面環列,誠仙境也。 武后《昇仙太子碑》,題目一行,碑陰上半,皆薛稷書。】 小石山房 【 偃師武虛谷得晉征東將軍劉韜碣,因搆小石山房。】 平等寺 【 寺址在義井鋪北洛陽界荒原。】 白馬寺 【 洛陽寺,有方塔。】 大覺寺 【 東魏《大覺寺碑》,韓毅書,武虛谷得於洛陽城在四眼井,僅存篆額。】 龍門山 【 洛陽城東三十里。】 老君洞 【 龍門南。】 伊闕 【 洞壁刻經,明人鑿「伊闕」二大字壓其上。】 奉先寺 【 老君洞北。】 香山 【 伊水之東,自龍門舟渡,沿山而登,寺有白樂天栗主。】 邙山 【 嵩、洛歸途過此,及巔,見黃河如帶,南瞻嵩嶽,北眺太行。輿人指宋八陵,隱隱可見。】 太行秋色 【 渡河至孟縣,出城東返,無日不見太行山色,秋樹丹黃,真畫境也。】 晉碑 【 晉太康十年太公呂望表,盧無忌文。】 嘉慶元年九月自開封至嵩洛,十月經懷慶、衞輝南還,往返四十日,得碑四百餘種。遊屐所經,成此廿四圖,以志快幸。錢塘黃易。

  圖中皆記某地得某碑,而翁正三學士每圖各為之記。書作小行楷,精妙無匹,真名蹟也。

  ○282榷場本大觀帖

  覃谿得榷場本《大觀帖》,名其堂曰「晉觀」,作歌紀之,冊首自題云:「《大觀帖》第六卷,榷場殘本,凡十一葉,九百七十三字。除題目年月,九十三行。北平翁方綱鑒藏」。後歸壽陽相國,乃題其齋額曰「觀齋」,作《觀齋歌》長古一章,以志忻幸。余於甲午歲從相國孫景沂借觀。今屢更喪亂,聞已兩易主。吾友王子展百計求之,以直過昂,卒不可得。

  ○283符魯自寫詩冊

  符藥林魯《竹里勘書圖》卷子,王無我畫,吾鄉諸老題者甚夥。又藥林自寫詩冊,藏閩人李某家。沈子培云,十年前在廠肆見之,凡十冊,李得其九,餘冊不知散歸何許?此冊前有松逸程士椷畫山水一葉,署辛酉孟冬,蓋乾隆六年也。詩凡三十九首,中有《六月五日早朝太和殿雨中謝恩》一律,《恩賜官紗上幣》、《恭謝上賜白金》各一律。

  ○284岳鍾琪手書詩草

  岳襄勤鍾琪公,武功彪炳,為國朝名將,顧好為詩,所著有《蛩吟》、《薑園》、《復榮》諸集。公歿後,王廷松校刊。王蓋與公同被逮繫,後復同起辦金川軍事者。光緒戊子,公玄孫維垚官粵東,覆刻之。公又有手書詩草,維垚裝池成卷,丐名流題詠。維垚之子世傑,攜來京師,余得觀之。字頗雄健,詩凡五首。《武侯祠懷古》一首,音節抗厲;《山居》二首,又復沖夷澹遠。相傳公落職後,居成都百花洲,閉門種菜,有遺榮之志,余在蜀聞父老言如此。

  ○285二喬觀書圖

  余秋室學士畫《二喬觀書圖》,為盧氏莫侍郎瞻菉作。莫自題識,同時老輩題者甚夥。貴筑花曉亭方伯杰有七絕二首。方伯為余婦之大父,有《寶硯齋詩鈔》。方伯嘉慶戊寅科鄉舉第二名,時解元為黃燮,人謂之「黃花榜」云。

  ○286退庵手臨趙孟頫千字文

  先高祖退庵府君手臨趙文敏千字文,跋云:「趙文敏臨智永禪師千字文本真草二體,延祐中被旨與其子雝所書,有至元危素、至正元明善二跋。茲但臨其真書,以便初學。字多破體,未盡改正也。乾隆五十九年甲寅春,退庵氏書于嘉興縣齋。」按乾隆甲寅,府君年六十五,書法勻整,首尾一律,仰見老輩好學之篤,而精神彊固逾越常人。此冊庚子歲得于蜀中,世世子孫當永寶之。

  ○287陸■〈日爲〉棧道圖

  先大父舊藏陸日為■〈日爲〉《棧道圖》卷子,故為婁姚公一如方伯家物,壽陽祁文端公題七古一章,云:「天以山水作圖畫,赤縣一紙鋪塵界。蠶叢魚鳧闢奇格,鬼斧神工逞狡獪。畫工巧奪造物忌,縋鑿幽險驚脫械。褒斜鳥道矗千里,石棧天梯天亦隘。大江奔流去不還,古火燒痕今尚壞。裹氊行人小於螘,插崖亂木紛如蠆。捫參歷井仰長歎,■〈犭員〉呌鵑啼吁可誡。空堂暑雨鳴簷鈴,展卷秋毫認烽砦。近代丹青推陸癡,當時筆墨壓嚴怪。驢背詩人劍門客,年少遠遊氣豪邁。歸來意境頓超突,收取雲巒入謦欬。更從何處得此本,覓句呼朋同一快。雪峯舊圖搜宋譜,騾綱妙繪分唐派。坐中王褒亦蜀人,便思翦燭從君話。 【 謂王蓮洲。】 」

  ○288牛山種樹圖

  《牛山種樹圖》,少白山人張宜尊為舒蘇橋觀察作。道光己亥,先大父與蘇橋同官於皖,嘗為題句。圖中有梅伯言記,黃樹齋、湯海秋、陳雲伯諸公詩。余在長沙,葉奐彬吏部舉以見貽,距題圖時蓋七十年矣。蘇橋名夢齡,漵浦人,由庶吉士散館,官巢縣,有惠政。牛山在縣城內,嘗於其地建書院,與邑諸生講學於山中,種樹無笇,亦循吏也;後官廬鳳潁道。

  ○289貝葉經歌

  丁龍泓隱君手書《貝葉經歌》,與經同弆靈隱寺借秋閣。此歌凡七易稿,張芑堂全得之,嘗以贈魏春松侍御,侍御裝池為長卷,並藏閣中,為山中故事云。

  ○290楊漣手札

  明楊忠烈公手札五通,皆與姚現聞者。現聞為文文肅甥。札中言「令母舅」,文起是也。李申耆跋,考據頗詳。第一札,天啟元年冬因賈繼春黨詆公,公乞去時也。二札,天啟二年起太常少卿,時現聞已假歸。三札,當在三年中,言汪文言之獄也。四札,乃四年正月八日。公三年冬拜左僉都御史,四年春進左副都御史,札中有「上不能保其妃與子」語,則三年七月間事。四年夏即有劾忠賢二十四罪之疏矣。其曰:「接數次手教,孰非為世道人心,先事遠慮,夫使當事諸君子盡有此心此識,無事豫有照理,臨事妙有劑量,己不受焦頭爛額之功,而世自享清寧太平之福,皞皞氣象,自是如此,而惜乎君子亦未必能也。」諸札有憂有憤,如聞啜泣,如聞長歎,讀之悚然起敬。

  ○291左光斗手札

  左忠毅公手札五通,亦皆與姚現聞者。一札,乃公出督畿輔學政時作,天啟元年。二札同三札,賀文文肅大魁,二年。四札,現聞假時作。五札同,中有云:「年來世道清明,正人尚在,似覺門面可觀。而小人不得志于清議者,往往鋌而走險,投身中璫,以求奇勝,如南昌、景陵、晉陵、吉水、長安、芮城、益都、婺源、安邑、潼關,皆以中旨去。其法專用于內,而以外合之。近又兼用挑激之法,使外之人離心異志,■〈言翕〉■〈言翕〉訿訿,千態萬狀,乘間而發,而以內收之。」諸札繫心君國,與忠烈同,而詞氣稍異。忠烈縝密,忠毅豪邁,書跡亦如之。有李申耆同日跋。

  ○292張遂辰像

  先大父舊藏張卿子隱君像一幀,天啟壬戌閩人曾鯨波臣畫。上有丁敬身、杭大宗、厲樊榭、梁薌林、蔎林、周穆門、柳潔夫、沈塙士、彭芝庭諸先生詩。汪氏東軒吟社嘗以此命題,先大父及汪小米、胡書農、黃薌泉皆有詩,見《清尊集》。隱君詩分《湖上》、《白下》、《蓬宅》、《衰晚》四編,先生手定,歿後刊板散亡,康熙戊辰外孫金張重為補刊,丁松生丈藏有抱經堂手鈔校本。

  ○293吴石倉小像

  光緒丙午冬,於武昌之勸業塲書肆見吾鄉吴石倉先生小像,新羅山人畫,題詠多鄉先輩。以索直昂,議未諧,後為同年桂陽陳復心所得。戊申歲,復心來主嶽麓學堂,余語前事,曰:「此吾鄉先輩也,吾將為仇池之易可乎?」辛亥春,余謝病歸,過武昌,復心置酒話別,酒酣出此圖贈行,余深感之。其年秋,武昌亂作,復心還湘,又二年鬱鬱以死。每展此幀,泫然流涕。

  ○294劉宗周海天旭日硯

  劉念臺先生海天旭日硯,其十一世族孫瀚以墨拓徵題。硯長方形,中圓如日,四面作波濤洶涌狀,上方刻「海天旭日」四字。硯背刻山島,形在海中,水面作日象,左側有「崇禎壬申宗周珍賞」八字。瀚自記云:「此硯藏家廟,子孫世守之。先大父西桓公由孝廉官楚北,道光甲辰奉諱回里,修葺宗祠,捐置祭器,宗老嘉之,乃貽此硯。咸豐癸丑任漢陽縣,賊由豫章侵江漢,嬰城固守,力竭身殉。當烽煙告急,公誓與城存亡,遣孥出走,持硯告曰:『此祖宗遺澤二百餘年,宜保護之。』先考星六公以襲職橐筆軍中,積勞以卒。此硯幸存,為累葉忠貞之氣所默寄。謹摹鋟諸木,紀其崖略。」西桓名鴻庚,道光元年舉人,大挑知縣,官湖北沔陽州、蘄州、遠安、天門、黃岡等縣,咸豐三年移署漢陽,九月粵匪陷漢陽死之,大吏疏聞,優詔褒■〈血阝〉。星六名憲,官湖北枝江、長樂知縣。

  ○295南屏七代詩僧

  吾浙多詩僧,而以西湖諸名剎為尤盛,如南屏淨慈寺自亦諳、烎虛、讓山、主雲、惠荃、樾堂、小顛,人各有集,儀徵阮文達所為書「南屏七代詩僧之室」扁額者也。烎虛、主雲皆善畫山水。余嘗見主雲淡墨山水畫冊,為竹雪亭主人所藏,今不可再覯矣。日本高洲太助來長沙,得實蔭和尚山水畫卷。實蔭,亦烎虛法嗣。烎虛於乾隆六年主聖因寺,二十二年移住淨慈,南巡賜紫三次,三十三年退院,命實蔭代其事。實蔭工詩,善畫山水,見杭大宗《道古堂集》。其後,實蔭乃移主乾峰寺終焉。此冊署款無年月,而自稱「西湖南屏實蔭」,則正當繼席烎虛之年。畫法純用枯墨,而蒼莽之氣溢乎毫楮之外,洵足寶也。余又嘗見歸安金丈彥翹獲掌大冊子,為主雲真蹟。蕭淡中得蒼秀之致,謂日夕對此,可抵一服清涼散也。丈善畫,性孤潔,自號竹雪亭生。

  ●卷八

  296困勉齋私記

  297李文耕論世局世態世味世情

  298楊名時教子孫語

  299蔡世遠論治術

  300錢泰吉開示後學垂訓子孫語

  301家訓語錄三則

  302王雲廷家戒

  303汪由敦謂為大家子弟倍難

  304趙大鯨論巧宦

  305梁履祥云不學不悅

  306曾國藩家訓

  307曾國藩不忮不求兩詩

  308左宗棠家書

  309王先謙之立身為學

  310袁昶記張之洞與左宗棠

  311弛張貴因時

  312袁昶貽書

  313袁昶論學

  314袁昶書牘二則

  315陳豪訓子語

  316王燧巧黠

  317扶乩

  318徐大綸異事

  319施成章

  320蕭山民忤母者

  321孝謹之報

  322謹慤之士

  323不可輕於非笑

  324姚益齋

  325柴紹炳歿後為神

  326朱雨田

  327餘杭屠者

  328救縊死丸

  329芭蕉根實

  330義馬

  331義犬

  332耒陽杜墓

  333酉陽孫士毅祠碑

  334李節士祠闕

  335成都亦園

  336青羊宮

  337蜀多奇姓

  338永州新童皆盤姓

  339遂昌學署後樓之怪異

  340貶俗詩六章

  341楊昌濬異聞

  342一蟹貧家三月粥

  343蜀中綠菜

  344嘉州荔支

  345蒙頂茶

  346成都年景花

  347蜀中子規到處有

  348敍州多蛇

  349峨嵋萬年松

  350黃河九曲燈

  351青面孟子金裝孔聖

  352程晴峯

  353李桓自挽聯句

  354日本有唐代歌舞

  355日本藏中國古籍

  356陳遹聲異夢

  357記夢二則

  ○296困勉齋私記

  讀閻懷庭先生循觀《困勉齋私記》,曰:「居敬窮理是一事,靜坐覺有閒念即是不敬,正念相發即是窮理。」又曰:「存心處事,當與古人較得失,不可與今人較得失。」又曰:「譽有益於名,無益於實;毀有損於名,無損於實。故君子務實而已,不以毀譽動於中也。」又曰:「有人待我以橫逆,便當思聖賢處橫逆是如何?有人愛我敬我,便當思聖賢處人愛敬是如何?」其引林逋之言,如「勉強為善,勝於因循為惡」;「耳不聞人之非,目不視人之短,口不言人之過」;「以責人之心責己則寡過,以恕己之心恕人則全交」;「子不可待父慈而後孝,弟不可待兄友而後恭」;「語人之短不為直,濟人之惡不為義」,皆名言也。

  其《文士詆程朱論》,曰:「予觀近代文士以著述自命者,往往傅會經義以立言,然於程朱之學,則或者尋璺索疵,而深寓其不好之意。予惑焉。夫程朱之言,即六經也,學者苟近思而求之,則有見其理之一,而本末之無殊致矣。又有說焉,文士所愛者辭也。六經之辭古雅深奥,利於引據,增文章之光悅,故雖棄其實而猶取其華。程朱之言,直陳事理,或雜以方言,無雕琢之觀,華實兩無取焉,而其言又顯切近今情事,足以刺譏吾之所為,而大有所不利,則安得不攻也哉?然不敢攻其大者,何也?其大者,君臣父子之經,修己治人之理,皆燦著于經,詆之則為詆經,詆經則犯衆誅,故不敢。乃摭其訓詁字義、考論故實之異於他說者,窮極其辨,至剌剌累幅不已,或詆之為愚為愎。嗚呼!六經,程朱之所傳者,非字義、故實而已也,其道在於君臣父子之經,修己治人之理,人道之所以經緯、天地之所以貞固、鬼神之所以昭明者皆在焉。如以字義、故實而已,則古之善是,宜莫如記醜而博之少正卯,而見棄於聖人何也?況其所據以攻程朱之說,又多程朱所辨而廢之者,而非其博聞之有不及也。」誦先生此篇,深切著明,可為詆宋儒者痛下鍼砭。

  ○297李文耕論世局世態世味世情

  滇處西南邊徼,而文章氣節代不乏人。昆明李復齋先生文耕,尤能以宋儒之學服官治民,非空言道學者比。先生嘉慶壬戌進士,由山東知縣累官至貴州按察使。其官鄒平、冠縣、膠州,皆有惠政,民呼之為「李青天」。著有《喜聞過齋全集》二十三卷,《山左文移》、《黔中文移》,亦在其中,多至誠惻怛之言。余在滇,嘗假諸吴肅棠學使得讀之。中有云:「近日功利之害,偪天塞地,徹骨透心。勿論富貴貧賤、高明沈潛之人,舉凡交際往來、倫常日用之事,非利不動,非利不行,直以趍便求益鍊成人心,鑄成世界。一舉足而不忘利,一涉念而不忘利。其正人君子倡為義舉者,則孑立無與,孤掌難鳴,除貼心貼力、任勞任怨外,仍須以利脂秣,以利灌溉,然後各得其欲,為我所用,而隄防少疏,仍恐為所刼制;其旁觀之忌者惡者,阻難之,中傷之,又無論矣。嗟嗟!一舉事而傷仁人孝子之心,短英雄豪傑之氣,殆無過于今日之世局、世態、世味、世情者矣。」先生生當盛時,而其言若此,殆亦有所激,有所指。然以今日之世局、世態、世味、世情,殆又過之,安得如先生所謂「滌垢穢之肝腸,剔腥羶之骨髓,漸復本心知有廉恥」者乎?

  ○298楊名時教子孫語

  江陰楊文定公教子孫語:

  取人以剛明為最,次則取其刻苦者,為其終有成也。若浮游淺薄,則為廢材。

  寒花耐冬,春夏之花則不然,故生於憂苦亂離之人多堅實。風霜之威,天之殺物,正以成物;禍患之降,天之困人,正以成人。遇之而摧者,乃凡卉庸流耳。

  陽善陰惡,驗之一身即可見。神氣,陽也;體質,陰也。人之惡端皆起於耳目口鼻四股之欲,非陰惡而何?陽之有惡,亦為陰所累耳。天之生人,使各有身,乃與以為善之具也。誠知此,而使神氣常靜,一為身之主,而百體從令焉,所以矯氣質之累,而復天命之原也。

  ○299蔡世遠論治術

  漳浦蔡文勤公《二希堂集》云:「大臣以身任事,必有公清之操,有愷惻之懷,有明通之識,有強毅之概,有儆懼之心。無公清之操,則不免有寵利之疾矣。無愷惻之懷,則不能有納溝之恥矣。無明通之識,則膠執而鮮通矣。無強毅之概,則雖知其然,發之不勇,守之不固矣。無儆懼之心,則自信太過,禍且隨之矣。」讀此,因歎國初至乾嘉間,中外大臣能兼是數語者,尚可用事實言論而想見其人。近百年來學術日卑,人才日乏,自林文忠、胡文忠、曾文正數公外,殆未足語於此。治術無本原,國家將何所倚賴乎?

  ○300錢泰吉開示後學垂訓子孫語

  讀錢警石先生《曝書雜記》,學識精博,直接乾嘉老輩之緒,其開示後學,垂訓子孫,尤多見道之言,節錄數則如左:

  湯文正公家書云:「家下書籍用心收著,一本不可遺失。有人借,當定限取來。書冊愈舊者,愈當珍之,不可忽也。我回家賴此延年,此要務也。」文正以書籍為延年,真萬金良藥。

  余初至海昌,意有所語,輙覺心悸。蓋家居時,父兄朋友相與無猜,乃竹垞翁《曹文學墓誌》所謂「田居往還者,寥寥數子,相見肝膽畢露,妄謂天下無不可交之人,無不可言之言」也。及病甚,始自悔,因讀《近思錄》,於存養克己諸條,再三涵泳,宿疾頓瘳。文端公每教人讀《小學近思錄》,悔不早讀是書,以變化氣質也。

  孫徵君《孝友堂家訓》語永興姪孫曰:「吾家沭陽公以廉吏起家,爾祖能繩其武,我輩俱為清白吏子孫,較以金帛田宅遺後人者榮多矣。爾祖常語余曰:『沭陽公一任止受新生公宴綢一匹,弟今日仍覺於先德有愧也。』惟自覺有愧,始無愧耳。留餘忌盡,天之道也。常處其不足,以為可增可加之地;若增無可增,加無可加,立刻索然矣。」 【 謹按:坁先世夔州公,亦以廉吏起家,今緜延已七世矣。敬念舊德,昕夕皇悚。】

  錢文端《行廨劄記》中一條云:「大凡人家興旺,每一二世必衰,從此後,或遲一二世又興者亦有之,總未有赫奕不衰者。譬諸花木果實,連年燦爛稠繁,間一二年必稀,俗名歇枝,蓋亦盛衰循環之道。《易·繫辭》曰:『剝,窮上反下。』又《易》『窮則變,變則通。』陰陽消長,理所必然。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人家子弟常須自思身當斬澤之時,何可無培養之功,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念念積累,事事積累,一世培養,世世培養,自然連綿不斷,續箕裘而振家聲,亦所謂君子存之者也。」

  ○301家訓語錄三則

  才力智慮之人,不可無慈祥之氣以養其福。富貴聲望之家,不可無渾樸之子弟以存其元氣。 【 甘楗齋語。】

  處逆境難,處人倫盤錯之逆境尤難,天地鬼神以此試其人而鍊之也。宜憂勤惕厲,喜怒啼笑總勿輕用,而此中一主於正,無稍詭移也。 【 毛稚黃語。】

  不辱人以不堪,不愧人以不知,不傲人以不如,不疑人以不肖,不輕出詩文示人。制毒性以化殺機,養喜神以延壽脉。教兒童放生,不拈蟲弄雀。留心教女,為人家造奕世之福。 【 沈大匡語。】

  ○302王雲廷家戒

  王文莊公封翁文山先生雲廷,嘗輯《國子監志》,卷帙繁富,惜佚不傳。先高祖退庵公嘗稱先生所著《寶言堂家戒》云:「人家出一斵削元氣進士,不如出一培植元氣秀才。」又嘗寓書文莊云:「詞章之學,祗求文理無疵,刻意求工則害道。進取之途,須知得失有命,稍事馳騖則喪品。悠悠忽忽,便虛度一日,便虛度一年,便虛度一世。戰戰兢兢,始不負所事,始不負所生,始不負所學」。此可書作座右銘也。

  ○303汪由敦謂為大家子弟倍難

  汪文端公,雍正甲辰二甲一名進士,官至吏尚、協辦大學士、太子太傅,贈太子太師,乾隆間直南齋,入樞府,御書「松泉」二字以賜,因以自號,有《松泉詩文集》。性謹厚,嘗謂「為大家子弟倍難,面諛多則無從聞過,屬耳目則不能藏拙,故須謹之又謹」。誠至言也。

  ○304趙大鯨論巧宦

  趙橫山先生大鯨,由進士歷官左副都御史。相國永貴,其門下士也,初撫浙,詣辭,問曰:「此去,政當奚先?」曰:「劾貪。」先生笑曰:「貪吏贜入己者,不必劾也」。相國愕然。先生曰:「贜入己而不分潤上官,上官早劾之矣,不待君也。今之巧宦,全取諸民,而半致之上,或且全致之,以貢媚而營私,上下固結,牢不可破。譬如獲盜,胠篋百萬,有所恃焉,則無敢蹤跡之;其所禽者,皆竊鐵攘雞輩耳!」相國再拜曰:「微先生無能言及此也!」

  ○305梁履祥云不學不悅

  海寧梁伊湄履祥,篤信朱子之學,案頭置考亭全集,正襟循覽,日有程課。及門問曰:「學幾時纔到悅地?」答曰:「即學即悅,無兩候也。畏難不悅,俗學不悅。外此,雖學佛老者,亦有得心之時,況吾道之精微廣大乎?君之不悅,正坐不學;反于學外求悅,不亦左乎?」聞者歎為至言。

  ○306曾國藩家訓

  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時之官爵,而恃長遠之家規;不恃一二人之驟發,而恃大衆之維持。

  老親舊眷,貧賤族黨,不可怠慢。待貧者,亦與富者一般。當盛時預作衰時之想,自有深固之基矣。

  處此時世,負此重名,總以錢少產薄為妙。一則平日免於覬覦,倉卒免於搶掠;二則子弟略見窘態,不至一味奢侈。

  處茲亂世,錢愈多則患愈大。每年足敷一年之用,便是天下之大富,人間之大福。家中要得興旺,全靠出賢子弟。若子弟不賢不才,雖多積銀、積錢、積穀、積產、積衣、積書,總是枉然。

  吾家現雖鼎盛,不可忘寒士家風味,子弟力戒傲惰。戒傲,以不大聲駡僕從為首;戒惰,以不晏起為首。

  以養生六事勖兒輩:一曰、飯後千步;一曰、將睡洗脚;一曰、胸無惱怒;一曰、靜坐有常時;一曰、習射有常時;一曰、黎明喫白飯一碗,不沾點菜。皆聞諸老人,累試毫無流弊者。

  有福不可享盡,有勢不可使盡。福不多享,總以儉字為主。少用僕婢,少花銀錢,自然惜福矣。勢不多使,少管閒事,少斷是非,無感者亦無怕者,自然悠久矣。 【 曾文正公家訓。】

  ○307曾國藩不忮不求兩詩

  《曾文正公家書》垂訓子弟精理名言,殆不勝記,獨其將赴天津示二子書中不忮、不求二書[詩],嘗書之當座右銘。詩曰:

  善莫大於恕,德莫凶於妬。妬者妾婦行,瑣瑣奚比數。己拙忌人能,己塞忌人遇。己若無事功,忌人得成務。己若無黨援,忌人得多助。勢位苟相敵,畏逼又相惡。己無好聞望,忌人文名著。己無賢子孫,忌人後嗣裕。爭名日夜奔,爭利東西騖,但期一身榮,不惜他人污。聞災或欣幸,聞禍或悅豫,問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爾室神來格,高明鬼所顧,天道常好還,嫉人還自誤。幽明叢詬忌,乖氣相迴互,重者災汝身,輕亦減汝祚。我今告後生,悚然大覺悟,終身讓人道,曾不失寸步;終身祝人善,曾不失尺布。消除嫉妬心,普天零甘露,家家獲吉祥,我亦無恐怖。

  知足天地寛,貪得宇宙隘。豈無過人資,多欲為患害。在約每思豐,居困常求泰。富求千乘車,貴求萬釘帶,未得求速償,既得求勿壞。芬馨比椒蘭,磐固方太岱,求榮不知厭,志亢神愈忕。歲燠有時寒,日明有時晦,時來多善緣,運去生災怪。諸福不可期,百殃紛來會,片言動招尤,舉足便有礙。戚戚抱殷憂,精爽日凋瘵,矯首望八荒,乾坤一何大。安榮無遽欣,患難毋遽憞,君看十人中,八九無依賴。人窮多過我,我窮猶可耐,而況處夷途,奚事生嗟愾。於世少所求,俯仰有餘快,俟命看[堪]終古,曾不願乎外。

  ○308左宗棠家書

  左子異方伯寄贈《文襄公家書》印本,錄其最切要語:

  既讀聖賢書,必先求識字。所謂識字者,非僅如近世漢學云云也。識得一字,即行一字,方是善學。終日讀書,而所行不逮一[農野夫,乃能言之鸚鵡耳,縱能掇巍科、躋通顯,於世何益,於家何益?非惟無益,且有害也。馮鈍吟云:「子弟得一文人,不如得一長者;得一貴仕,不如得一良農。文人得一時之浮名,長者培數世之元氣;貴仕不及三世,良農可及百年。務實學之君子,必敦實行。」此等字,識得數箇足矣。科名亦有定數,能文章者得之,不能文章者亦得之;有道德者得之,無行誼者亦得之。均可得也,則盍期蓄道德而能文章乎?此志當立。

  丈夫事業,非剛莫濟。所謂剛者,非氣矜之謂,色厲之謂。任人所不能任,為人所不能為,忍人所不能忍。志向一定,併力赴之,無少夾雜,無稍游移,必有所就。以柔德而成者,吾見罕矣。

  近來時事日壞,都由人才不佳。人才之少,由於專心做時下科名之學者多,留心本原之學者少。且人生精力有限,盡用之科名之學,到一旦大事當前,心神耗盡,膽氣薄弱,反不如鄉里粗才,尚能集事,尚有擔當。試看近時人才,有一從八股出身者否?八股愈做得入格,人才愈見庸下。此我閱歷有得之言,非好駡時下自命為文人學士者也。

  我生平於仕宦一事,最無繫戀慕愛之意,亦不以仕宦望子弟。諺云「富貴怕見開花」。我一書生,忝竊至此。從枯寂至顯榮,不過數年,可謂速化之至,絢爛之極,正衰歇之徵。惟當盡心盡力上報國恩,下拯黎庶,做我一生應做之事,為爾等留些許地步。爾等更能蘊蓄培養,較之寒素子弟加倍勤苦力學,則詩書世澤,或猶可引之弗替,不至一旦澌滅殆盡也。

  古人經濟學問,都在蕭閒寂寞中練習出來。積之既久,一旦事權到手,隨時舉而措之,有一二樁大節目事辦得妥當,便足名世。目今人稱之為才子,為名士,為佳公子,皆諛詞,不足信。即令真是才子、名士、佳公子,亦極無足取耳。

  吾湘於咸豐初年首倡忠義,至今二十餘載,流風未沬,諸英傑乘時樹績,各有所成,為自來未有盛事。此時正宜韜光匿采,加以蘊釀,冀後時俊民輩出,以護我梓桑,為國幹輔。不宜更事鋪張,來讒慝之口,而壞老輩樸愿之風也。

  吾平生志在務本,耕讀而外,別無所尚。三試禮部,既無意仕進,時值危亂,乃以戎幕起家。厥後以不求聞達之人,上動天鑒,建節錫封,忝竊非分,嗣復以乙科入閣,在家世為未有之殊榮,在國家為特見之曠典,此豈天下擬議所能到,此生夢想所能期?子孫能學吾之耕讀為業,務本為懷,吾心慰矣。若必謂功名事業,高官顯爵,無忝乃祖,此豈可期必之事,亦豈數見之事哉?或且以科名為門戶計,為利祿計,則并耕讀務本之素志而忘之,是謂不肖矣。

  ○309王先謙之立身為學

  長沙王葵園師,嘗與人書云:「平生願為讀書人,不欲貌襲名士;願為正人,不欲貌襲道學;願為建言之人,不欲貌襲直諫。」先生立身本末,為學大指,數語盡之矣。

  ○310袁昶記張之洞與左宗棠

  袁忠節公《小漚巢日記》云:「孝達督部出詩四卷枉示,某對公言:『此安石碎金,故當流傳世間。』公笑曰:『那得便爾,殆不過陶公木屑耳!』憶壬午年謁左文襄時,以病在告,予對言:『公晚境可務自全,正宜如裴晉公放意機衡外,收身矢石間耳。』文襄蹴然改容,云:『吾安敢望裴公!今蝨政府,殆不過束縛酬知己,蹉跎效小忠而已。且吾位為宰執,豈客[容]依阿浮沈,專務自全。子言非也。』兩公之於詼諧中出莊語,箭鋒相直皆此類。」

  ○311弛張貴因時

  孟子為滕畫策二,或皮幣將事,或效死勿去。魏絳之謀,傳稱五利,漢過不先,亦師老氏柔能剛之誼,以息事寧人為用。其利敗之幾,未可以一言定。一策決也,苟利社稷,貴因時弛張耳。吾觀至元十二年世祖與宋議和,獨松關守將殺使者廉希賢,激世祖之怒,而宋社旋墟。天聰六年,我太宗文皇帝與明修好,賜大同巡撫沈棨書,議互市;明人治棨罪,絕邊市,有以激王師之怒,而明社遂移。絕之未知其利,通之不聞其害, 【 班固上疏。】 兩國兵交,聘問之使,往來其間,利敗之幾,豈一端盡哉! 【 袁忠節跋胡忠簡遺象研搨文書後。】

  ○312袁昶貽書

  袁忠節公在京曹日,才名甚盛,而實篤志於身心性命之學。余嘗聞其緒論,心折之。一日以書貽余曰:「方今九流溷濁,人材衰少之會,必得篤實慈祥有大根器者,起而相摩相盪,乃足以消世變而引善機。君以太邱蟬嫣之門地,負沈深篤雅之姿,天之予君者厚,則所以自待者自不應薄。區區之竊望于先生者,重遠之學,闊大之規,而非所望于刻琱衆形無實之言也。竊謂近代名流之學,非所以期高流,其唯潛齋先生、沈端恪之遺書乎!」余服膺斯語,而汩于世法,末由實踐,愧負良友多矣。

  ○313袁昶論學

  忠節師事劉融齋先生,服膺其說,屢見於文字中。其論為學之方,尤足為後學準的。嘗見其與宗人敬齋觀察書牘卅餘通,錄其二則,云:

  為學之方,鄙意以為兩漢至今,風氣屢變。凡前人立一宗旨,皆有致用方略,不可偏廢。正須集長去短,博採兼收,如九流有九流之用。西漢人主陰陽五行,多喜黃老;東漢人多主訓詁;陸子靜、王文成用曹溪宗旨;國朝諸老,先多講考證,皆各有派頭,各有方略。至于北宋義理之學,又元和以來,降及虞道園、歸熙甫,至近代方氏、姚氏為古文之學,尤為學術穿綫統宗之處。近年論經濟之學,以曾文正為正軌,左文襄才氣優于問學,似不逮遠甚。論經義,以陳蘭甫為正軌。論古文,以姚姬傳氏為正軌。此三家之書,子弟能熟讀,亦可以束身自立,獨往獨來于濁世之中。若夫經師家法門徑,亦不可不知其梗概。文筆之事,去病求利,亦吾身之甲冑干櫓也。

  夙昔雅信曾文正公云:「功業之事,天命居其七,人力居其三。學問之事,人力居其七,天命居其三。」此知命之談也。蓋功業之來,全視乎時,讀子雲《解嘲篇》,可知其理。仕途亦由命定,不可強求。惟學問盡其在我,可以自我為政。第成器與否,亦視根器之大小,年力之修短為衡。古今學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可太息也。我輩年已□□,去者如此,來者可知。功業二字,不必庽之夢寐,徒勞煩擾矣,惟力學以希炳燭之明,其可乎!

  ○314袁昶書牘二則

  中材以下,非有盤根錯節之遇,貧賤憂慽淬厲玉成之境,尠有能自立者。如于北溟宰羅城,郝浴窮居尚陽堡,使之困心衡慮,體認本來面目,刊落浮華,鞭辟入裏,乃得治心養氣工夫,而後德慧術智生焉。若置之豐腆安逸之地,愚者固靡然結習,賢者亦筋骨不堅,最為敗壞人才之具。

  分一日光陰,以其日力精力之半游心於無為法,以其半程功於有為法,動與靜交相養,智與愉交相養,藏修息游,量力而動。如是則和理日濟,榮衞之間,血氣融通,蠲除煩苛,精氣不竭,而應務不窮。 【 袁忠節公書牘。】

  ○315陳豪訓子語

  接物處事,隨固不可,激亦不宜,郭有道貞不絕俗;吾又嘗刻小印文,曰「夷惠之間」,可知吾之志也。然此中卻須實有貞力,否則隨俗而靡矣。又曰:於己,則是之中求其或有未是;於人,則不是之中求其亦有是。古人嘗謂諸葛公三代下一人,其教子祗「澹泊寧靜」四字。又曰:才須學也,才賦於天,學勉於人,可以自主。

  人之志氣,固貴自立,而亦關乎精神興趣。發憤忘食即是精神,樂以忘憂便是興趣。

  心總不能無所安著,既不著於讀書做人,即軼於規矩之外。

  驕之一字,誤盡古今人物。周公尚不能驕,況下此萬萬。

  我生平不肯向人稱貧,不欲輕受人惠。

  從來絕大事功,皆從平實做出來,未有不平不實浮夸誕妄而能有成者。

  近來人總膠漆於一私,所言或公,及治事便營私。 【 陳藍洲訓子語。】

  ○316王燧巧黠

  乾隆《杭州府志》成於杭州知府儀徵鄭楓人澐。先是,邵闇谷齊然嘗創修,已具稿,未刊而邵公卒,繼事者為王燧,以己意竄易之,故今印本有異同。未幾王敗,所刻本遂不行,鄭公乃賡續成之。邵公以文學起家,溫然儒吏,巡撫王亶望惡其迂拙,百計窘辱之,邵公憂憤以沒。如皋王燧,巧黠人也,覬得是缺,陰擠邵,邵歾,王遂權知府事。相傳王受事日,入內署,瞥見邵公衣冠出,手批其頰,悚懼不敢入署,假鹽運分司署居之。未幾,巡撫被逮,王亦見法。聞王最工逢迎,多機智。一日,巡撫命兩縣令置竹榻,欲久用光澤之竹而未經人坐臥者,索之急,縣令計無所出,請於守。守曰:「易易耳!市上線舖理線竹具,多年久極光澤,可以新竹遍易之,頃刻可成也。」如其言,巡撫大悅。其警巧多類此。沈丈輔之云。

  ○317扶乩

  世傳扶乩率有仙人降其處,其實真仙孰與人間事,殆靈鬼託之耳!然其言往往有可動人者。杭州某孝廉游食京師,後以貲得內閣中書,而不迎養其母,書問亦罕達。庚申賊破杭州,乃倉皇歸,其母不得。有請乩者,往焉,詢母存否?盤中書云:「仕則慕君,便把庭幃冷落,清夜自思,能不潸潸否?貧而為祿,亦仕之常,但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此言何解?爾問爾母,爾母自逍遙也,向西覓之可得。」某嗒焉若喪,逾數月附舟至嘉、湖間,卒于舟中。舟人舁之岸,將槀葬矣,檢衣中得一木牌,書姓名官爵甚悉。有馬翁者,素相識,聞之,為具棺歛而葬之。乩壇數語,婉而多風。雖鬼也,吾猶敬之。

  ○318徐大綸異事

  山陰徐大綸,字香莊,乾隆六十年官鎮筸五寨司巡檢。時紅苗焚掠乾、鳳、永三廳,鎮軍以輕進陷,苗攻筸益急。大綸奮挺大呼,募敢死士百餘人,殲苗甚衆,苗始却;復團練鄉兵守禦,苗不敢近,呼為徐三將軍。大綸行三,故云。嘉慶二年,中丞傅公時為鳳凰廳同知,大綸在軍中。其冬,一夕以勞疾卒,將歛,忽大聲作北音曰:「奉神命傳傅公至。」又作山西音曰:「忠義吾所佑,徐大綸有活生靈功,為請于帝得不死。」呼傅公至前,以指畫掌,作百餘字,且曰:「善視若,吾去也!」大綸病遽起,當時譁傳以為異事。余至長沙,故老猶有能述其事者。

  ○319施成章

  仁和施三成章,業米湖墅。咸豐庚申,賊圍城亟,城中米殆盡,成章輟業家居,積米尚夥,乃廣給鄰里之餓者,人來乞,與之米,未嘗取值。城破逸出,奔走飢甚,遇一老嫗施粥道旁,因就食。後屢逃徙,所至輒得食。自言流離困苦中未受一日餓也。亂定後,仍業米行。凡至他縣販米,遇鄉人逃徙不得歸者,挈之返,問其家而還之;無家者,輒代營生計。賈人子為善于鄉,而知之者鮮,余故為表之。

  ○320蕭山民忤母者

  蕭山鄉民有忤其母者,其平日悖德事不知也。言者但謂其子嘗出外,屬妻具蔬飯,歸而食之。及出,婦以奉姑。夫歸,索食不得,妻畏夫,不敢隱,夫怒撻其妻,母慚憤自縊死,鄰里咸莫喻其故。越數日,天大雷雨,擊其子死,始知其母死之由云。

  ○321孝謹之報

  潁州之鄉八里松居民鄔姓, 【 音近鄔,亦不知其為鄔抑為伍也。】 兄弟四人,而不能養其母。蓋家素貧,子長,各使營生計,而四子以次排日供膳。伯與仲家稍裕,而供養甚薄,久且生厭。叔貧,縫紉為業;季為圬者,尤窶。叔與季懟曰:「母不能與兩兄校,兩兄不乏甘旨,乃徒食兩貧子耶?」母由是怏怏。會除夕,當伯供食,則先闔扉示弗納。母至,呼不應,以杖擊扉,亦不應,母哭而返。季之婦,賢者也,居恆奉姑謹。母既不得食於長子,乃走告季婦,婦勸慰,且留之食。季弗欲,婦乃乞鄰得米一碗,又鐺底焦飯升許,以布縛之,使姑攜歸。路側有大池,母以悲憤不克自申,過池上,坐地哭,竟投水死。明日,有過之者,見池上遺杖一、布橐一,水面浮婦人尸,因相聞於路。季婦聞之色然,駴趨視,姑也。發橐,則米與焦飯具在,乃大慟,呼其夫入水撈姑尸。夫不善泅,亦俱沉焉。而其兄嫂六人者,聞之若罔聞也。俄而天陰晦,霹靂驟起,攝三子及婦並跽池上,同時震死。鄰里遠近咸來瞻睹,莫不悚慄。三子皆無嗣,獨季生兩兒存,亦此婦孝謹之報歟!

  ○322謹慤之士

  謹慤之士,必信必果,雖死不改其志,乃至沒既數稔,而初心耿然,亟欲自白者。徐丈居夏縣日,與邑之幕客張君交。其言訥,其行拙。張之戚屬有官于秦而歸者,其子病,張邀徐丈往診之,既愈,其人以白金來謝,張為代致,徐丈辭不可。時張方俶裝北行,徐丈即以金屬購京師高麗參,既而病歿京寓。逾兩年,徐丈自夏縣入都,宿盧溝逆旅,怳惚夢其來,深以得金未買參為己咎,委宛謝過云。

  ○323不可輕於非笑

  夏縣二明經,人稱之分東學、西學焉。東學忘其姓。西學盧某,文學素荒陋,偶作書與人,語多俚俗。東學見之輒大笑,盧慚甚。後學宮老柏為風所仆,東學裁其一枝作庋書板,盧遂具詞控於上官,誣以學宮柏作壽具,幾至落職,久之乃免。一譚笑頃耳,而身名之禍隨之,世之輕於非笑者可以儆矣。

  ○324姚益齋

  姚丈益齋家一輿夫,執役有年矣,一日令齎帷幙枕簟之屬於他所。輿夫適逋負不獲償,竟投諸質庫。太夫人怒,將逐之。姚丈陰使人詢質何所,得錢若干,為贖還,而留輿夫弗使去,曰:「因此事見逐,彼無復噉飯地矣。」又縫人某,竊其絮衣將盡,為爨媼所覩,丈則微告焉而善遣之。辛酉杭州破,賊所至率用土人為導,而一輿夫、一縫人適皆在賊中,脅以指示,過姚丈宅門,紿賊曰:「是貧家,無財物,可勿入也!」因得免於剽掠云。

  ○325柴紹炳歿後為神

  江西太學生羅含,康熙甲辰客京師,館於真定梁氏。一日感暴疾,有二卒引至冥司殿下,甫入門,冥官傳呼乘輿出,儀從甚盛。羅視冥官貌清癯,弱不勝衣,而丰度端整,心知為正神,不辨為誰。有執卷而隨者,乃羅亡友錢塘洪貞孫也,因詣揖問無恙外,即叩輿中人。洪微哂曰:「此吾鄉柴公虎臣,爾豈未之聞耶?」羅故聞柴名,趨向長跪,以功名請,不應。叩至再,乃曰:「此非吾職。汝但體天地好生一念,自能致之。」言訖而甦。時嚴司農沆、施侍講閏章聞其事,同詣羅,羅述其年貌舉止,皆與柴合。此事見天津沈文和兆澐《篷窗雜錄》。柴先生名紹炳,仁和諸生,生平篤守宋學,孝友為鄉里矜式,歾而為神,宜哉!

  ○326朱雨田

  長沙朱雨田,原籍安徽南陵,以寒士起家,操計然術致富。生平以濟人利物為己任,自道光己酉振水災為致力善舉之始,其後歷咸、同、光三朝五十年中,善行不可枚舉。所居距長沙省城十餘里,築室先塋之旁,奉母以居,顏曰「萱圃」。性好蒔花,春秋佳日必以花時讌客。年七十餘矣,而神明不衰。中歲苦羸疾,服鍾乳、硫磺諸品,疾愈甚,後乃服大黃、黃連、元明粉、小薊、檳榔諸藥,遂大瘥。自言生平所服大黃已在千觔以外,黃連等涼劑亦四萬餘帖,亦可謂異稟矣。壽至九十而終。

  ○327餘杭屠者

  有屠者居餘杭之鄉,門外隙地悉種瓜。方春墾土,見土中有古泉,掘既深,所見益夥,數日竟得萬餘,紫色深黝,多宋年號。鄰人聞之,將謀爭掘。其妻吝之,掩土而坐其上。比夜,與夫潛出,將盡取焉,則土以下甎石層累,無所施鋤挶矣;所得泉萬餘,亦莫知所究竟云。

  ○328救縊死丸

  活蝦蟆一个,縛挂風際,勿見日。既死,復擊之,埋入土中。遇月食時,速掘起,置地上,覆以銅盆,以鎚擊盆作聲勿少間,俟月食復吐,則蝦蟆活矣。旋即擊死,焙乾,研末,作小丸,收藏備用。遇有縊死人,急將此丸強納入喉,周時便蘇。仁和陸子安嘗製此藥,屢試必驗,惟救一童子,則蘇少頃復絕,抑亦奇矣。

  ○329芭蕉根實

  芭蕉根內有實,每夕五更必從下躍上,有聲。人於此時靜聽得之,俟其躍上,速取之。形如橄欖核,但不知何所用也。

  ○330義馬

  小說記義馬義犬者多矣,惟余所聞於先大父者,為西安副都統雙就園所乘馬為最奇。《花宜館詩集》有《義馬行》一篇,序云:「咸豐三年,就園督兵剿北路賊,賊夜襲營,所乘馬為礮火驚逸。賊牽馬,馬踶齧不肯行,遂獲賊,乃并獲馬。就園義之。五年,北路賊平,還軍西安,作圖以表其義。」

  ○331義犬

  余表伯朱雨泉,官陝西甯條梁巡檢,歾于任所。喪還西安,有所蓄黑犬,名曰大漢,隨行二千數百里,日在靈轝左右。一日偶失道,犬獨在前,乃折回,尋柩及之,仍隨行。比至西安城外厝所,表伯母華乃挈之入城。在余家數年,守戶綦嚴。視常犬高大,故以大漢呼之云。

  又仁和王子展存善云,其封翁官粵時,有輿夫買一犬,將宰而食之。粵人性喜食犬,習為故常。封翁見犬受束縛哀鳴,問輿夫,知以銀六錢買得者,如數給之,解犬縛,牽歸畜之。後數年,封翁病卒,犬先六日即不食,日蹲封翁臥榻側不去,封翁卒後一日,犬亦死。王氏哀之,每於忌日以小紙書犬名粘於祭案之下,以示不忘。犬名阿黃,以其毛色黃也。

  ○332耒陽杜墓

  湖南耒陽縣城外濱河有地鞾洲,洲上有杜工部墓。余泊舟登岸訪之,一坏完好,有墓碣,字漫漶,似是元至元某年立。按元稹《杜君墓係銘》云:「子美之孫嗣業,啟子美之柩襄祔事於偃師。」《舊書·文苑傳》「甫于永泰二年卒于耒陽,子宗武流落湖湘而卒。元和中,宗武子嗣業,自耒陽遷甫之柩,葬于偃師縣西北首陽山之前。」是耒陽不當有公墓。或當日慕公者,為公營宅兆,葬衣冠,未可知也。湘南人俗傳公死于水,一鞾浮見茲地,至今名其地曰鞾洲,則傅會不足信也。

  ○333酉陽孫士毅祠碑

  嘉慶元年,仁和孫文靖公以四川總督征白蓮教匪於酉陽州,累戰大捷,六月薨於軍。余夙聞酉陽州境長干嶺有公祠。按州試畢,乃屬州牧訪問,紳士無知者。尋飭吏胡吉亭至其地,繪圖貼說以歸,則地名馬鹿溪,又名長干嶺,有自生橋,土人尚知嘉慶乙卯年孫中堂帶兵至此薨逝,並不聞有祠宇,今祗土地廟一,極庳隘,廟側一碑,相傳是中堂神道碑,字跡漫漶不可辨云云。按公薨後,命內臣護其喪歸,非葬酉陽,則神道碑之說乃傳訛。意當日州民感公以死勤事,作祠樹碑,以誌不忘,歲久傾圮,夷為土地廟,而碑則猶存,惜剝蝕過甚,竟不能拓得一字耳。

  ○334李節士祠闕

  梓潼縣長卿山有李節士祠,祀漢御史李業,入祠則李君闕在焉。道光十四年,知縣徐凝績於田野中得之,移置祠中。闕凡二行,行四字,曰「漢侍御史李公之闕」,字大四寸許,無缺蝕。廊右有碑二:一為明嘉靖壬辰緜中林下七十三翁金獻民舜舉讀李節士詩一,又題李節士新祠詩一,跋云:「嘉靖戊子,巡按御史李東、分巡僉事戴鱀始建祠樹碑」。其一碑為草堆所蔽,不能辨一字。

  ○335成都亦園

  成都布政使署亦園,乾隆辛丑宛平查儉堂先生禮所闢,有怡情育物之堂、不波館、紅蓼橋、種山臺、小綠天亭、依花避樹廊、花隖、校書房、引凉徑、此君亭、接翠軒諸勝。先大父少時,嘗讀書園中,時婁東姚公一如方伯為布政,先大母姚太夫人方來歸也。後四十年,先大父為四川布政,有《亦園感舊詩》。儉堂為蓮西先生弟,嘗從征兩金川,累官至四川布政使,擢湖南巡撫,著有《銅鼓書堂遺稿》卅二卷。光緒丁酉,余至蜀,問亦園之名,竟無知者。詠齋王丈言藩司官廨幾經修葺,意所謂園者即今附設廨中之各局耳。

  ○336青羊宮

  成都西郭外青羊宮,不知建自何代,志乘闕載。所祀者或謂太史儋,或謂老萊子,或謂李耳,皆無確據。蓋自唐初崇祀李耳,肇錫隆號曰「太上」、曰「大聖祖」,起於麟德,至天寶而彌盛,靈符遺像,一時讆言,遂成故實,至今羽流居之,日事崇飾,世俗皆以為老子之宮矣。相傳舊有青羊二,一已逸去,今尚存其一,範銅為之,而以鏁鍊錮其足,謂防其更逸,尤為可哂。余幼時曾往游焉,二三月間花市最盛,士女雜遝。光緒丁酉再至成都,則無暇言游事,每逢花時,率在外郡,不復能重尋陳迹矣。

  ○337蜀多奇姓

  蜀多奇姓,若芶、若首、若銀、若竹、若寸,按試各郡,往往有之。石砫廳有隆肇周,劍州有嘉炳南,會理州有太澤宇,皆他郡所無。西昌縣附生買旭升,文字甚佳,試列一等,發落日,詢以得姓之始,自言為微子之後,蓋其族譜相傳如此,不知何所據。

  ○338永州新童皆盤姓

  湖南永州府桂陽州童試,皆有猺童名額,號曰新童。蓋自嘉慶間苗猺歸化之後,特設學額,以文教化其獷俗也。新童皆盤姓,其漢槃瓠氏之苗裔歟?

  ○339遂昌學署後樓之怪異

  先高祖退庵公官遂昌訓導,先曾祖妣程太夫人率先伯祖當塗公、先大父光祿公隨侍。學署後有高樓三楹,軒爽可喜,啟窗則衆峰在目。相傳樓有怪,人莫敢登。程太夫人有膽,携當塗公、光祿公居樓下,值風日晴和,時往登覽。一夜月色甚朗,又擬登樓遠眺,行至梯半,聞樓中履聲橐橐,須臾樓門啟,有前代衣冠者闖然而出,急滅燭返,尋亦寂然。蓋明末時有殉節於茲樓者,毅魄長留,要不為厲也。

  ○340貶俗詩六章

  蜀中文學頗盛,而士習多漸染汙俗者。余於課尊經書院日,嘗以貶俗詩六章發題,用白文公新樂府體,拈三字為題。

  一曰「多暇日」,戒廢學也。  荀子曰:「其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不遠矣」。荒於嬉,安於陋,汩沒于利,均之廢也,戒之哉!

  一曰「莠亂苗」,止橫議也。  學術歧誤,莠言亂政,非聖無法,厥禍滔天。蜀士誠敦本尚義,不惑異說,比於齊魯,今猶古矣。所願後生小子,毋搖於聞見,毋恣為論議,葆我嘉種,衛我道藩。教者之責,學者之幸。

  一曰「鼠無牙」,懲好訟也。  訟則終凶,大《易》明訓。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積習深痼,牢不可破,庸詎知害人者卒自害乎?

  一曰「捉刀人」,惡槍替也。  槍之名,不知緣起,無已,姑以捉刀字比坿之。彼乃英雄,此則穿窬類耳,機械變詐,廉恥道喪,無怪憤激者之欲廢科舉也。

  <一>曰「阿夫容」,痛煙毒也。  天降巨毒,禍我中華,浸淫百年,戕賊無算。愚頑無論已,賢知不免,槐蘭之根而漸之滫,可弗痛歟?

  一曰「哀六朝」,正書體也。  篆分草隸,遞嬗遞變。隋末唐初,八法正軌,近世好異,乃學六朝。即論六朝,亦自有其平正者,刁遵、鄭羲,差為傑出;誌銘造象,石工麄書,不足言矣。不覩碑版,不識書勢,詖險側媚,衒名駴俗,雖曰小道,亦人心世運之憂也。

  ○341楊昌濬異聞

  湘鄉楊石泉中丞,以書生崎嶇戎馬,從左相國援浙,由衢州太守洊歷開府,於吾浙建勳甚多;培養士類,用意尤厚。嘗自言少時讀書羅忠節公門下,與王壯武錱同受業。湘鄉有相士言奇中,一日偕王詣之,曰:「二君皆貴人也。」既又曰:「何兩君皆不能享大年?」王問壽幾何?曰:「顏子之年耳!」楊問之,則曰:「可多十六年。」已而兩人皆隨忠節入戎幕。王戰沒,果如其年。楊撫浙時年甫四十餘,甲戌冬大閱,砲子及其座隅,幾中傷。時議者謂必嚴究,中丞曰:「此誤發耳。」置不問;是歲年正四十六也。踰年,中丞始以告人,曰:「吾今日固當告存矣。」

  ○342一蟹貧家三月粥

  蜀中無蟹,有南貨客者,多越人,販南中食品至,以一陶器盎貯一蟹,直白金二流。至成都,官吏爭買以讌客,一肴即費數金。其實遠致失真味,大無謂也。先大父嘗作《瘦蟹行》以風之,其結句曰:「薑新酢釅一杯羹,價抵貧家三月粥。」藹然仁者之言也。

  ○343蜀中綠菜

  蜀中產綠菜,山谷令蘆山作《綠菜頌》。今則嘉定、雅州水石間多有之,色味形狀與吾鄉紫菜絕相似。

  ○344嘉州荔支

  嘉州荔支,色香味雖不逮閩、粵,然故是雋品。昔過納谿,有餉此者,舟中飽啖之。聞近歲種植漸廣,結實頗繁,固不止嘉州一樹矣。

  ○345蒙頂茶

  蜀名山縣蒙山產茶最有名,中頂所產至少而至寶貴。山凡五頂,中頂最高,土僅寸許。相傳漢甘露祖師吴理真種茶八株,今尚存,其七高四五寸,其一高尺二三寸。夏初發芽,不過數十,即有雲霧覆其上。每將採,必先祭之,祭畢而采,采畢即如枯枝。平時樹柵扃鐍以守護之。中頂茶每歲入貢,為四川方物之一。知縣歲以貢餘餽省中大吏一小瓶,中祗一葉耳。《茶譜》云:「獲蒙頂茶一兩,以本處水煎服,除宿疾;四兩,即成地仙。」

  ○346成都年景花

  成都有年景花,作紫白淡紅三色,臘盡抽穗作花,以盆盎雜栽之,作饋歲物,置軒檻間,亦楚楚可愛。

  ○347蜀中子規到處有

  蜀中子規到處有之,余所至則以寧遠府考棚內外樹間為最多。夜深聞之,其聲慘悽。又有鳥名悔悔降者,以其鳴聲類此三字而名之,三四月間有之,先曾大父有《補禽言》詩,此其一也。

  ○348敍州多蛇

  敍州府考棚倚山為屋,山上多蛇。土人云有蛇神,山半建亭祀之。值試事,掃除屋舍,官必祭蛇神。余所居屋後即山亭,每夕聞蛇鳴,其聲閣閣,然終試無出而為害者。

  ○349峨嵋萬年松

  峩嵋山有萬年松,枝葉根鬚如縷如髮,視之若已枯者,置水中,則頃刻間黃萎者皆蒼翠,儼然一小松具體而微,然日久則葉落。宜風戾之,或夾置書葉中,仍可復活。

  ○350黃河九曲燈

  幼時在太原,正月燈市最盛。城守營中有所謂黃河九曲燈者,於廣場多立竹木,以繩係之,設為曲折徑路,狀黃河之九曲也。男女中夜穿行過之,謂之銷百病。初未知其緣起,後見仁和吴南磵可馴所葺《宣化府志》,言之頗詳。蓋此俗起於宣府,明武宗在宣府盤游無度,俗極奢靡,其時宣、大毘連,浸淫及於太原,數百年後遂成故事也。南磵,為中林司馬廷華子,隨宦西北最久。

  ○351青面孟子金裝孔聖

  事有絕可笑而絕相類者。張勤果公撫山東日,有某縣孟氏後裔某 【 非鄒縣孟子嫡裔,蓋他縣分支有家祠者。】 具稟,以孟子祠廟傾圮,請發款修葺。勤果批准,撥公款給之。後二年,勤果巡閱至某縣,憶前事,欲親往孟廟行禮。某本其縣之豪猾也,領款乾沒,并未修廟,其鄉人亦無敢言者。至是倉卒,以縣有瘟神廟方葺治完美,乃急易扁聯神牌,一切陳設一夕而成。明日,勤果來祭。祭畢,瞻仰殿中塐象,大詫,曰:「孟子像何以面色全青耶?」乃窮究罪之。又陳伯潛師傅督學江西,檄南康府縣修白鹿書院,捐廉撥帑,輪奐一新。書院舊有文廟,至聖先師、四配、十哲皆有塐像,所司不察,皆用金裝,如佛像然。伯潛瞻拜之餘,以為駭怪,命更塐之。此二事相類,可發噱也。

  ○352程晴峯

  外大父晴峯程公家書四通,蓋咸豐間戍新疆時予其家人者。其最後一通,則自江右道衢嚴過杭州時書,為咸豐五年乙卯之夏。時先王父巡撫陝西,先大夫得學官巷壽松堂孫氏老屋,葺而新之,公來涖止,先妣金太夫人率慶坁兄弟姊妹出拜公于堂下,故有「情意殷諄,視同所生」語,書中所云「第四年六七歲」者,即慶坻也。駿齋表妷來游杭州,出以見示。七十之年,萬里行役,而敘述綜密,翰墨腴美若是。累經兵火,遺墨僅存,追念前塵,相距六十五寒暑,昔日髫齔,今已頹齡,鮮民餘痛,彌用感愴。

  ○353李桓自挽聯句

  李黼堂中丞桓病中作自挽聯句,云:「作秀才十年,作外吏十年,作江湖野老三十年,來日無多,於願已足;刻聖蹟百卷,刻自著百卷,刻耆獻類徵七百卷,幾生修到,其書滿家。」中丞嘗刊《闕里文獻考》一百卷,刊奏議、書牘、詩文為《寶韋齋類稿》一百卷。

  ○354日本有唐代歌舞

  日本相傳有唐代歌舞,每歲天長節於宮中演之,先期演習。文部介紹于式部導余輩至所謂雅樂稽古所者,廣厦九楹,陳設華美,外為舞臺,臺正方而高,飾以青幛,其舞有三:

  一曰久米舞。神武天皇率久米部之軍,擊土賊於大和國兔田縣,平之,賜將士宴,作國歌,將士拔劍舞誅賊之狀,遂以為名。中立一人撫箏,左右二人舉箏侍立,左四人緋衣執笏,右四人黃衣執笏,又吹笛者二人,擊板者二人。歌半,四人者起舞,既而拔刀跪起而舞。舞罷,有舉琴者,有吹簫吹笙者,合而歌。歌罷,徐徐而退。

  一為春庭花,自唐朝傳來。臺上凡十二人,列坐於地,一人擊羯鼓,諸樂齊作,又四人作二列,束帶佩劒,披繡衣,立而舞,乃擊大鼓。既而四人拱立,樂止。少頃,樂再作,復盤旋良久乃退。

  一為蘭陵王,亦唐朝樂。北朝蘭陵王長恭,美容儀,常被假面臨敵,擊周師于金墉城下,齊人壯之,擬其指撝奮戰之狀作此舞也。一武士被赤甲,戴面具危冠舞蹈出,旁十二人吹管擊鼓以應節。手執鞭,長裾曳地,盤辟作戰狀,久之亦徐徐而退。

  即此,知其國保存古制之一端矣。

  ○355日本藏中國古籍

  日本維新而後,學制更改,而保存故籍所在都有。黎蒓齋所刊《古逸叢書》,得入中土,夫人而知之矣。余至東京,所見帝國圖書館有宋本《廣韻》、《姓解》,即黎氏景刊本也;又有唐人寫經卷數種。館中閱覽室中國書最多,有伏案就鈔者二人,一鈔《古詩源》,一鈔《曝書亭集》也。早稻田大學書庫,見唐寫禮記皇侃疏喪服小記卷子,極精。

  嘉納治五郎之外舅竹添光鴻,字漸卿,號并井,尤竺耆經箸,著《左氏會箋》,所藏宋元槧本,有:淳化三年校進本《毛詩正義》,卷首列李沆、賈黃中、張齊賢、李昉等銜名,紹興九年紹興府雕造,又唐卷子本《漢書·揚雄傳》一卷,自反離騷以下至卷終止,紙色如黃麻,書體與唐寫經相似。

  ○356陳遹聲異夢

  同年陳蓉曙遹聲,甲辰十二月朔夜夢與古今人合試於保和殿,論一、策一、賦一、五言二十韻詩一,忘其題。須臾榜發,宋潛溪第一,吴草廬第二,蓉曙名列二十四,余名列四十八,丙戌同年尚有天津徐菊人,其名次不復記憶,元、明以後名人多與其列。余輩皆衣冠集于舊翰林院,宣詔謝恩,如庶吉士授職。禮畢頒賜,蓉曙得賜金,余賜表裏,聯騎而歸。蓉曙有詩記異。

  ○357記夢二則

  辛丑夏五月西安寓齋,患腹疾,極委頓,病愈,兩次夢見戴文節公。一在橋邊,悤悤相遇,余問:「見夏穗卿否?」公曰:「未見。」一在公室中,着貂馬袿也。

  辛丑三月十二夜,夢至一處,有大橋,橋有垣,門上題「東鏡塘橋」四字。過橋,又至一處,室極寛,無人,後乃見吴佩葱在焉,為人檢拾滿地字紙。

  ●附錄

  清故湖南提學使吴府君墓志銘

  ○清故湖南提學使吴府君墓志銘

  姚詒慶

  公著籍浙江錢塘縣,明萬曆中先世自新安遷於杭。世居同仁里,後移學官巷,並在慶春門內。曾祖昇,乾隆癸卯舉人,四川夔州府知府,妣氏程。祖振棫,嘉慶甲戌翰林,雲貴總督,妣氏姚、氏王。父春杰,二品廕生,署山西雁平兵備道,妣氏程、氏金,繼妣氏封。三代均封光祿大夫,妣均一品夫人。夫人花氏,貴州貴筑人,嘉慶己卯翰林、雲南按察使詠春女,封一品夫人。公墓於乙丑年十一月,與花夫人合葬於裏桐隖兔兒山。子士鑑,花夫人出,光緒壬辰一甲第二名進士,頭品頂戴,日講起居注官,南書房行走,翰林院侍讀;士鐈,側室周氏出。士鑑娶餘杭鄭氏,附貢生、江蘇試用道志虔女。士鐈娶宛平袁氏,光緒己卯舉人、署湖南提法使學昌女。女一,適錢唐丁氏,光緒辛卯舉人、內閣中書立中子文右。孫秉澂,鹽務署僉事;承湜,內務部僉事;式洵,吴淞中國公學畢業生,兩浙鹽運使署科員;思浚,浙江法政學堂畢業生,浙江教育廳科員。孫女一。曾孫廷瑜、廷瑋、廷瓛、廷瓌、廷璹、廷瓚、廷珔、廷瑮、廷瑑、廷瑾、廷璪。曾孫女六。

  公諱慶坻,字子脩,一字敬彊,浙江錢塘人也,世德姓繫具詳上方。公天姿徇敏,幼從祖制軍公入蜀,留成都四載,繇是而陝而鄂而晉,舟車具行篋,不以在途廢業。既至晉,善為文,益志於經世之學,自中興名臣疏劄,以及諸先正論治之書,與夫邸鈔文字有關繫者,靡不綜貫。然性澹泊,無競爭。同治戊辰,公祖以防河年漸衰,公父陳情乞終養,乃侍奉還杭。雖席貴顯,而兩世清德,歸裝書兼兩無餘資,或有所需,嘗冒雨徒行以供厥事。庚午,制軍公薨。壬申,丁父憂。

  公至性仁孝,九歲喪母,經年獨夜常霣涕廢寢,至於達旦。又以劬學,得怔忡,祕不使堂上知。至是,益哀毀骨立。居平治宋儒學,復寫佛經以瀹心性,慎起居營衞,至中年氣力乃大強。時德清俞樾主詁經精舍久,公既游其門,與諸耆舊聯鐵花吟社,月再集者十年。光緒丙子,舉於鄉。丙戌,成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座主王祭酒先謙、祁文恪世長、孫文恪毓汶、房主張尚書人駿,並激賞公文,而行誼復至相契合。己丑,授編修,充會典館幫總,纂中外圖籍,悉心斠擷。充本衙門撰文,自掌院以次,重公學望,奏御冊賜文至多。辛卯,充順天鄉試同考官。壬辰,公子士鑑以廷試第二人及第,父子同館,士林稱盛。丁酉,簡四川學政;士鑑旋命直南書房,極儒臣榮遇。庚子,畿輔拳禍起,手書諭士鑑,事急即扈蹕。會兩宮狩太原,公上言宜暫駐長安,優詔襃答。赴行在復命,而士鑑先奉命視學江西,南征就養於南昌學署一年。癸卯,典雲南試,簡湖南學政。次年,以疾歸。又次年,復舊職。自行在至是,凡三直政務處為總辦。政務處者,朝廷以因革事多,特設其地於禁近,使軍機大臣領其事,廣延賢俊,以備大用,當時僚寀,如大學士榮慶、徐世昌,尚書鐵良,並以外廷入直超陟樞府,赫赫若有名,而公泰然不以為意。時俄方東挫於日,轉而南,欲窺我北垂,衆咸知羈縻蒙古之舊策不足恃,思撟正之,乃以此議屬公。行就緒矣,而當軸或不欲竟其事。丙午,授湖南提學使,東渡至日本攷學制。

  初,公視蜀學,蜀故多秀,而弊亦最甚,公每試必廉諸生之年貌與名籍,慎周防,槍替無所容,所取皆通曉中外學有根柢之士,而屏其湛溺於帖括者。士大■〈馬豈〉服,以為自張文襄之洞、朱宮詹逌然以來所未有。蜀有明宋文憲祠,公祖官布政時所脩建,及公至,已頹廢,復葺而新之,以繼先志。其莅湘事,一如蜀,逌然故又督湘學,而湘人亦以朱吴並稱。及再之湘,則科舉廢而學堂興,始皆仰給於銅元餘利,迨部議停鑄,又以連年會剿桂匪,款遂無出,公議繇牙釐、礦務等局撥給,得元額五之四,省校數十,絃誦復聲。又定鹽捐為三路師範之用,創立優級師範學堂,而罷傳習諸所之華而亡實者。公與先謙,師生誼最摯,禮延至署,事必與商,章程皆手定,不為大吏所懾。在湘五載,兼署布政司二、提法司一。宣統庚戌,述職至京,而湘亂作。洎公歸,恢復諸學堂之被毀者,而經費益絀,官紳冰炭。踰年乞休,不數月而大事去矣。乃移家至滬上,與金壇馮煦、恩施樊增祥、嘉興沈曾植、貴筑陳夔龍、番禺梁鼎芬等,結超社、逸社,為文字之聚。之數子者,前皆膺寄,任居方面,經濟文章卓然有以自見。復與滬上諸名流結淞社。越二年,遂歸里,凡徵辟皆不至。

  公昆弟七人,而序居四。次兄恩埰,早世而無祿,公親受遺言,有子即以為兄後,終嫂氏之世,未嘗使士鑑離左右。以失怙,故事慈母封太夫人至孝。長兄文堮,封出也,仕工部為郎,未嘗歸鄉里,自家居以迄在京,時籌濟其不足,沒齒無閒言。又撫教諸弟,善埴、道堪、寶堅,甚有聲庠序,而寶堅且登賢書。顧或病,或夭,獨善埴官江蘇為知縣。鼎革後同居,有晚歲之樂。又迎養曹氏姊之■〈扌堇〉於境遇者,故同懷也,沒哭之尤哀。又故居親族相依者衆,嘗稱貸以給之。有貧弗能葬,或無依者,咸經紀之,使毋失所;或佽之學,以底於成立。外家金氏,故望族也而式微,為封窆其四世,復蠲置墓田,求其族姓為立嗣。又數稱平陽教諭吴承志學問之富,攷據之精,同光間脩《杭州府志》,公嘗自損束脩,引與共事;及亡,求其遺著,親董理之,編定其說經史輿地諸書凡六種,以屬吴興劉承幹,刊入其《求恕齋叢書》中。

  公久官中外,深以世道人心為懼,於朝章國故,遺聞軼事,嘉言懿行,手自稛拾,為《蕉廊脞錄》八卷。居滬,以殉國諸賢忠義不可沒,訪尋事實,芟訂再三,為《辛亥殉難記》八卷。公為文服膺湘鄉陽剛陰柔之說,而深有合於桐城諸鉅子之萬矱,故事要而不繁,辭文而不縟,為《補松廬文錄》八卷。公幼承祖訓,作詩至慎,於諸家無所不窺,而杜詩尤精孰,為《補松廬詩錄》六卷;其辛亥後作,別為《悔餘生詩》五卷。又雅好遊覽,凡經行古蹟及佳山水,皆見之於詩,然亦別有遊記數種。又以先人仍世專集,經咸豐庚申軼泰半,乃復罔羅;及其無專集者,編為《吴氏一家詩錄》十卷。《杭州府志》書成於戊子而未梓,漸闕失,邦人於丁巳復延公主之,今所行一百七十餘卷,則公■〈度攴〉門手定之本也。又續脩《浙江通志》,三百年來文獻放佚,蒐沈索隊,心顇而事繁。壬戌冬,復繼曾植總其事,諸分纂皆在滬,十就六七,終以未觀厥成為憾。

  夫人花氏,貴陽望族,佐公內治事,賢於鴻光,生士鑑。公年五十,側室周氏生士鐈,及女孫四人。雖南北異仕,而以時歸省,無積年之暌。孫女一,曾孫十一、女六。於是歎公之遭遇嗇於世而豐於家,而性篤於是者,天必以是隆其報也。不幸寢疾,以甲子年三月十一日沒於學官巷之里第,春秋七十有七。公蒿目時艱,又悲故主,彌留尚口授家人詩,有「平生師友相逢慟哭」語。烏呼哀已!遺疏入,有詔優■〈血阝〉,並錫予「志潔行芳」扁額,以彰篤棐。花夫人前卒,公為營葬於裏桐隖兔兒山,至是乃合葬焉,禮也。孤子等既感風枝,乃屬詒慶次公之事行為文,而系以銘曰:

  漸漸天目兮宛亶東,含清苞淑鍾吾鄉,竺生上知兮德義之門。粲乎文獻之隱隱兮斯今存,前養吉兮後含嘉。詩淵源兮揚素波,謇何芳菲之遲莫兮嘳乎其五噫,昒獨喻夫懷沙。飾巾兮待盡,芒芒兮天命。相茲山之回合兮焦之南脈,瑋當陽之寀處兮是經是營,以為有涯之所止息。倩倩兮石南,蟊蟊兮江霧。亮元石之一甄,茲無斁兮,耿其守與終古。

  蕉廊脞錄八卷 (清)吳慶坻撰;(清)劉承幹校;張文其,劉德麟點校 清代史料筆記叢刊 北京市:中華書局,1990,1997湖北第2刷